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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大祭,为万年前道祖亲自定下的规矩,百年一次,意在传道授业解惑,以化万民,为道昌隆。
莲花冠道人站在祀台上,向鼎内投入昔年游历天下所得的天材地宝,双手高高端起,正色朗声道:“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大海沸腾如煮,荷花摇曳生姿,莲花洞天云雾翻滚,一齐涌向高高祀台的上方。
除了惊心动魄的水声便再也听不见什么,接连天海的巨大荷花上,整座洞天数十万修士屏息凝神,目光灼热,他们多是第一次参加大祭,只在道观或道宫里见过那供奉于最高位的太上老君塑像,谁也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睹那位祖师!
莲花冠道人停顿片刻,猛地伸出一只手,“有请道祖落座!!”
声音分明已经震彻整座洞天,但一道渺茫像是万年前的声音,忽然自天幕处滚滚落下,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为何而来?”
一些心志不坚的修士竟是被震的七窍流血,踉踉跄跄差点跌入大海里。
莲花冠道人眼前出现自己的心魔,而已经道心坚如磐石的他,只是轻轻一拨,笑道:“让开。”
心魔瞬间支离破碎。
站在祀台下犹有一洲之大荷花上的四位司仙,也先后破除魔障,然后紧接着便是白玉京十二位修道有成的真人也陆续成功。
莲花冠道人俯瞰四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自家洞天数十万修士,最终解开心魔的还不足一成。
这时,天幕终于出现一道渺小至极的人影,甚至只能看清楚是一个黑点。佝偻老人哈哈大笑,“大梦谁先觉?”
老人悬于天幕,落座在小小蒲团之上。
“你这莲花洞天的修士,比起你那几位师兄所掌管的洞天的修士相差甚远矣。”
莲花冠道人笑道:“弟子不也比几位师兄差远了?”
老人啧啧出声,“这么一说,倒像是你的过错了。”
大袖一挥,老人正襟危坐,淡然道:“落座。”
莲花冠道人恭敬拜了再拜,落座蒲团。
万余修士,司仙之官,白玉京真人,作拜后全部落座。
百年一次的授法传道,正式开始。
——
新年即至,气氛热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远在边境线上,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边境战火绵延不变,双方投入兵力总计超过五十万,虞城,幽州,安邑,阴翟,一座座相连的军阵皆是尸体。一场大雪过后,天寒刺骨,鲜血结冰,远远望去,边线好像一道长长的赤红关隘,
战事何其惨烈何其悲壮,白骨无冢,怨魂哭诉,大靖皇帝亲自走了一趟佛家福地梵柯山,请求那位参悟佛法二百余年的老住持带着僧人远赴边关,无论敌我,超度亡魂。
而早此之前,边境战事刚刚打响的时候,死伤就已经相当惨烈。距边线最近的三关,竟有足足上千僧人双手托钵自发出关,来到天寒地冻的北方荒漠战场,坐在一具具尸体前,唱法超度亡魂,阵仗之大,甚至就好像是经忏法事最隆重的水陆斋醮。
大奉王朝掀起灭佛活动长达三十年,焚烧经书,推倒寺庙经幢,抓俘僧人强迫去做苦役,故而大奉道门昌盛,佛运衰绝。
铁甲浮屠老将王_震义,看见浩浩荡荡千人规模的僧人超度亡魂的场面,情不自禁大笑道:“我们这样的大靖王朝,国运福祚绵延一千年才对!”
于是,在道家洞天举行大祭的时候,梵柯山筹备超度水陆一切亡魂,普济四道六生的水陆道场也即将开始。
入冬的多事,有两个赶路人却毫不知情。
自从瑰流见识到了王姒之御剑的天资本事后,便成了好吃懒做的一方,坐在高高的飞剑上,悠闲晃荡双腿,名山大川的壮美景色收入眼底,烧麦包子收入口中。
其实对于王姒之会御剑这件事,瑰流只是有过小小的惊讶,更多的是可以理解,毕竟王姒之是剑主嘛。当然,王姒之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只是瑰流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来的。况且在梵柯山一役中,王姒之更是驾驭诛仙贯穿吴佩弦的头颅,而自己在与蒋艾搏杀的时候,自己胸口中箭,又是王姒之远在梵柯山驾驭诛仙与自己一道同行,否则即便杀了蒋艾蒋儒父子,还有数千精锐铁骑,无数机床弩箭攒射,自己又怎么可能活着逃出蒋家的地盘。
可斩仙人的诛仙剑,原本是九境大宗师赵秉聂相送的,可其真正的剑主竟然是王姒之,天下岂有如此之巧合?所以很多时候瑰流就在想,是不是赵秉聂刻意为之,而且知道某些事情?
瑰流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再遇见赵秉聂,可得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转眼又将一个大包子塞进口中,看见山下有一座不大的小镇子,瑰流含糊不清道:“去那里停一下吧。”
王姒之没有回应,玲珑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雪球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飞剑忽然狠狠一个下坠,瑰流晃荡双脚的姿势压根就坐不稳,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下坠差点把他给甩了出去。心有余悸看了看高度,这摔下去不得粉身碎骨?
于是瑰流艰难咽下包子,不满道:“你要谋杀亲夫?”
接下来王姒之的话,甚至比杀力最大的诛仙还有穿透力,瑰流瞬间噤若寒蝉,冒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听见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了。”
飞剑在城外不远落下,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王姒之又戴上了帷帽,她轻声道:“你这么走走停停,除夕那天赶不回家的。”
瑰流哦了一声,嘀咕道:“那你不会再飞快点吗”
王姒之可听见了,当即用力狠踩瑰流脚背,后者当即疼的抱脚跳了起来。她一把掐住瑰流耳朵,用力将男人拽到自己身边,眯眼微笑,在瑰流耳边轻轻吹风,“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瑰流哎呦哎呦的叫着,连忙求饶:“我说我御剑慢的像蜗牛,不对!简直比蜗牛还要慢!”
王姒之长长的指甲深嵌进瑰流肉里,加大手上气力,微笑道:“那我呢?”
瑰流疼的差点就要一蹦八千里,说话都不连贯了,颤声道:“惊才惊才绝艳!”
王姒之这才放开他,弯腰将雪球儿拾回怀里,环顾一圈,镇子上冷冷清清的,估计是昨夜刚下完一场大雪的缘故。
想了想,她说道:“不如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过夜?可这天色尚早啊,还有很多赶路时间呢。”瑰流仰头望天,不知到是真的听不出话里深意还是故意装疯卖傻。
王姒之既没懊恼也没有纠结,轻声道:“那陪我去趟书铺?我爹喜欢看书,我想选一本作为远游的礼物送给他。”
瑰流笑道:“如此甚好。”
小镇子只有一家卖书的铺子,多是春秋经典和道家典籍,因为掌柜是几十年前科举落榜的儒生,仕途无望后便开了这么个小书铺子,年年生意冷清,勉强足够一人糊弄生活。
王姒之左选右挑,最后在《小窗幽记》和《菜根谭》两本书中犯了难,店掌柜也告诉她这两本全是好书,还真不好做出选择。
瑰流找了一圈艳情小说没有找到,回来看见王姒之犹豫不决,便拿起其中一本《小幽窗记》,笑道:“唯我道心清似水,任他世事冷如冰。不如这样,这本《小幽窗记》就由我这个女婿来送给老丈人。”
“的确是个好主意。”掌管也轻声附和。
将两本书收好,本该付铜钱,瑰流却把王姒之支走,说刚才自己没吃饱,让她去买一屉小笼包。待王姒之走后,瑰流便在店掌柜耳边悄悄问道:“掌柜的,有无艳情小说?”
店掌柜当年可是作为书生进京赶考,不说圣人气象,但一生也算是一身正气光明磊落,怎可能售卖那种书?明显的,店掌柜脸黑了一圈,冷冷道:“本店没有,客官若想要,还请去他处找找。”
眼看人家要发火了,瑰流赔笑道:“好的好的”,付过铜钱就溜出了书铺。
刚要找找看王姒之在哪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很像自家女人的身影。
原来王姒之早就发现了猫腻,半路又折了回来,靠在门旁,偷听二人讲话。
轻揉雪球脑袋,她的语气甚至比往日还要温柔,“那么多书不够你看?”
瑰流挤出笑容,“够,够看。啊不是,不看,不看。”
王姒之知道自家男人的秉性,瞥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继续追究,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我饿了。”
饿了对她来说,是一句极其有趣的话。
“那咱去吃火锅?”瑰流小心翼翼道。
“也好。”
当然镇子上没有酒楼,也没有火锅,瑰流将整座小镇走了个遍,才借到个小小铜炉,又掏钱向主人家买了些冻肉和冻菜,在天寒地冻的外面吃起火锅来。
俄顷风定云墨色,渐渐的,小雪飘落。
雪花飘进滚烫的水里,瑰流看了眼天色,忍不住笑道:“这是我吃过最简陋的火锅,看来今天还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了。”
雪球儿蹲在桌上,正啃着一块刚涮好的鲜嫩牛肉。王姒之抚摸它软软肥肥的身子,温柔道:“吃吧吃吧,多吃点。”
不多时,大雪静静的下,小镇长长的街道,家家户户的房檐,镇子外连绵起伏的山脉,悄无声息变的雪白。
王姒之看着满身满头是雪的瑰流,想到了自己的样子,忍俊不禁道:“还真是狼狈。”
瑰流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天地静悄悄的,除了漫天大雪之外只有旷野无垠的雪白,仿佛只剩这对男女,已经相濡以沫了很多很多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