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宿,安然才堪堪发泄完火气。
她整整衣襟,精神抖擞,低下头看姬清晗。
他侧身躺在地上,身下枕着一堆华丽的衣裙,像是五彩缤纷的花朵中诞生出来的花仙子。
然而他的面色却着实不好,面若金纸,眼睛红肿,眼角挂着几颗泪珠,宛若遭受过暴风雨摧残的小花,气若游丝,一副大受打击,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安然看不过眼,脚尖拨了拨他。
“至于么?不就给你换了一晚的衣服,整得我玷污了你清白一样。”
姬清晗合上眼睛。
“我要杀了你。”
他嗓子是嘶哑的。
安然双手环胸,“这话我都听你说了一晚上了,一百遍得有了吧?”
“那我再一百零一遍告诉你,你没机会,别白费那个心思了。”
姬清晗不说话了。
看着女装的姬清晗实在过于脆弱,跟个瓷娃娃似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的安然大发慈悲蹲下来安慰他。
“我已经很体贴你了,你看最后我给你换的是劲装。”
“女子劲装跟男子劲装差不多。”
往前挪几步,她继续说:“要不是因为你这次惹到了我,也不会这样。”
安然摸摸他的发顶,“以后乖一点知道没?”
天道在正殿房间门口等她。
“女鹅,姬清晗的气运对我们封死了。”
安然抱起他进门,“无所谓,下个小世界再去获得吧,我现在就打算这么养着他,以后毒发的时候,拿他放血。”
提到毒发,天道想起了一码事,昨天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光顾着撺掇女鹅去虐姬清晗,都忘了告诉她。
“女鹅,我要跟你说件事。”
“因为药只有半颗融在了血里,效果大打折扣,看似是压住了毒,其实你的身体还是在衰败,等‘荧火’十八次发作完,你的身体就会彻底崩溃。”
安然瞬间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一年半以后,我们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念秋挎着食盒在门边站定,“郡主,少君他,不愿进食。”
安然不假思索,“那就饿着。”
她摸摸空扁的肚子,“把饭拿过来,本郡主吃。”
念秋便顺从地过来布餐。
安然拿起筷子,忽然又放下,“饭他可以不吃,‘一日醉’必须每天给他喂。”
她催念秋,“现在就去。”
第二日,念秋挎着依旧没有被动过半分食物的食盒过来给安然布餐。
站在一旁,看自家郡主大快朵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郡主,少君他,也不曾喝水。”
安然把一筷子肉放到天道的小碗里,“不用管他。”
声音冷漠,竟是丝毫不关心姬清晗的死活。
“是。”
念秋恭敬交叠的双手忍不住握了握。
郡主,真的如她自己所说那般爱少君么?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姬清晗滴米未进,每次念秋送的饭都进了安然的肚子里。
这天,安然吃饱喝足后靠在美人榻上午后小憩。
甫一闭上双眼,她就感觉身子一轻,像是从半空中坠落一般。
四周阒然,黑如浓墨,独独她站的这块地方发着光。
“这是······”安然自言自语,“世界缝隙么?”
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她被那些气运之子联合伪天道化身赶出来的时候,就是躲在世界缝隙中沉睡,直到天道找到她,将她唤醒。
但是,小世界里的事情明明没有结束,她为什么会回来?
“我的簪子呢?”
在一片幽静中,这声音犹如鬼魅突兀出现,传出很远,带着回响。
安然转身,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一手插腰,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那姑娘长得极美,面庞青涩,眉眼处却透出一股戾气。
安然凝神细想,确定自己没见过她。
“你是?”
“我是珞安然。”
安然:?
她主动往姑娘那边走了几步,把姑娘从头顶到脚尖仔细看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姑娘对着她翻了个好看的白眼,“看什么呢,你不相信我是珞安然?”
安然稍稍有些手足无措,“我一直以为珞安然是我进去后凭空产生的身份。”
珞安然继续翻白眼,“屁,你在那里的身份是我跟天道交易给你的。”
她的嗓音带点沙哑,充斥着暴躁感。
“那簪子是我爹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没有它。如果你不找回来,我就回去把姬清晗杀了,大家同归于尽。”
“啊?”
“啊什么啊?快给我找簪子去!”
珞安然撸起袖子,一拳头朝她砸了过来。
安然身子一颤,猛然睁开双眼。
天道蜷缩在她身边打着呼噜。
她捏住他的后颈皮,“珞安然是怎么回事?”
天道被吵醒,还有些迷糊,“什么怎么回事?”
“珞安然通过梦境把我拖入了世界缝隙。”
天道回过神来,“啊,因为这些气运之子不需要飞升,我们要获得他们的气运,需要小世界中真实的身份,这样才符合天地法则。”
“那你还一口一个‘你娘’‘你爹’的,搞得我以为我这个身份是凭空造的。”
“这不是为了让你更入戏嘛。”
安然问,“所以这个身份怎么来的?”
“我给珞安然看了她的结局,跟她交易,她把身份给我们,暂且待在世界缝隙中,等我们结束以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她可以开始新生活。”
天道在半空中扑腾几下说。
安然拎着天道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什么情况下她会从世界缝隙里回来?”
他的尾巴下意识扬了扬,缠住了她的手腕。
“女鹅你放心,除非执念强烈,不然都回不来,毕竟如果回来了,小世界就会把我们踢出去,到时候我们被反噬,她也会因为失去身份消失,谁都讨不到好处。”
那珞安然回来的后果还挺严重。
这么说来必须要找回那根簪子。
天道看她神色凝重,以为又是在气自己没把事情告诉她,伸出小爪爪相对,“女鹅,我不跟你说是觉得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东西······”
他被安然打断了。
“所以这才是你给我安排恶毒反派身份的真正原因吧?”
天道眨眼,“啥?”
他的小爪爪被安然握在手里把玩着。
“过得幸福快乐的人谁会愿意把自己的身份拱手相让?”
被戳破心思的天道羞愧低头,“是有这一部分原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抬头大叫,“女鹅不好啦,姬清晗的气运在消散。”
安然惊得一哆嗦,但她反应过来以后毫不在意地继续玩天道的爪子,“这有什么可叫的?我们现在又不盯着他的气运。”
“他快死啦!”
天道急得把小猫爪子抽了出来,跳到地上就要往门外奔去。
“哈?”
宛若当空劈下一道雷电,安然径直下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跟在天道身后。
刚踏出房门,就看见念秋急匆匆走来,“郡主,少君他吐血了。”
说完这一句,她才看到安然赤着脚。
“郡主您的脚······”
“请太医了吗?”安然问。
“奴婢已经让忍冬去请了,您穿双鞋吧。”
她刚说完,就见安然早已拔腿跑向侧殿,几个眨眼间就离了她很远。
安然撞开侧殿的门,一眼就看到地上大滩凝固的血。
浓郁的血腥味冲入鼻翼。
沿着最先看到的凝固血迹,还在流动的血蜿蜒出一条细流,深入里面。
姬清晗仍然穿着前几日的劲装,就连头上的发带都还打着原来的结,半个身子探出床。
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突然凿出了泉眼,积压着的水争先恐后要从里头喷出,他嘴里不断涌出大量的血来。
她毫不避讳地踩上血迹朝床那边跑去,弯腰将姬清晗抱到怀里,“你能说话吗?”
他睁着眼睛,却是空洞无神,眼睛下一片黑青,憔悴得不成样子,除了吐血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安然不停地拍着姬清晗的脸叫他。
天道吱哇乱叫。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死了!”
“他死了我们就完蛋了!”
“郡主!”
忍冬气喘吁吁地跑来,满头大汗,“太医请不来,全都被皇后娘娘拘着了。”
安然气得想要捶床,却抽不出手来,只能在心里暗骂。
苏青禾,这个时候来给她搞事情。
忍冬颤抖着手掏出两个小瓶子,端过水来,“这是如意止血散,应该能暂缓质子吐血。”
安然闻言,立刻接过往他嘴里喂。
他吐的血太多,压根就不需要水,甚至还把药推了出来,安然无奈,只能像灌一日醉那样把瓶子怼进他嘴里,再死死捏住他的嘴唇。
血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滴滴答答顺着手腕流下,安然越看越心惊,她不由地颤着嗓音,“你可千万别死。”
“你可千万别死啊!”天道跟着安然说。
一遍又一遍,一人一猫不知道下意识说了多少句,终于,姬清晗的嘴角不再溢出新的血来。
他闭上双眼,呼吸平缓下来。
安然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原位。
她胸膛起伏,紧紧地抱了姬清晗一会儿,确定他是好转了,才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头,把他上半身挪回床上。
想了想自己要做什么,她起身,整个人却在下一秒顺着床沿滑了下去。
忍冬连忙过来搀她。
“我没事。”
安然还在大喘气,一头的汗水。
忍冬被安然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吓到了,“郡主真的没关系吗?”
“他没事就好,你跟念秋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皇后那一趟。”
安然推开她,大步朝外边走去。
忍冬追上去,“不是,郡主你换身衣服吧。”
安然只甩下一句,“别管我,管好姬清晗。”
她看着安然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大喊。
“好歹把鞋子穿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