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饶有兴味,「这很是具体啊,就差有那个弟子的特征姓名,就知道那弟子是谁了。」
「诶~主人此话差矣。」阴阳镜神秘兮兮,「这还不算具体,要缥缈宗有那么多弟子呢,未来五十年里也会持续不断地收人,真要找这人,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它在空中自顾自地转了一圈,利用这转圈圈的时间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阴阳镜原以为安然会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些更多有关未来拿走原铁那人的消息,可等它不快不慢地将白色的一小面对准安然以后,发现她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礼盒。
她指尖挑起条手钏,流光溢彩,将被手钏缠着的手指也照得通透起来,光盈盈的就好像在施展什么法术一般。
在常人眼中看来,这已然是珍奇无比的稀罕物了。
可安然不过看了两眼,便无甚兴趣地将它丢回了锦盒之中。
盖子被按下,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安然目光抬起,看到了愣在她跟前不知道作何反应的阴阳镜。
她扯了扯唇角,跟哄小孩子似的问,「转完圈圈了?」
阴阳镜呆愣愣回答,「昂。」
安然便倚靠在桌子边,双手顺其自然地揉搓了一下,搭在桌沿上。
身前的长发被她甩到了后背,她道,「继续说吧。」
阴阳镜还有点发懵。
虽然它确实是想说点什么来着,可是看到安然这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它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真没意思。
阴阳镜在心里暗戳戳道。
主人这态度完全就让它失去了继续讲下去的欲望了嘛。
不过,这跟主人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她会这样也无可厚非吧。
阴阳镜想着想着,就为安然找了个理由。
安然见阴阳镜半天不讲话,沉默以对,腰部微一用力,便离开了桌沿。
「是不想讲了么?」
她问,向旁边走上两步,脚尖就险些碰到了一个大箱子。
阴阳镜跟到安然身侧,「主人,你是不是对原铁这个事情不感兴趣啊?」
「还好吧。」安然双手抓住大箱子上的拉环,多用了些力气,把它打开。
里面是摆放整齐的几套衣裳。
面料自然是极好的,看着光泽柔和,淡淡馨香自其中溢出,霎是好闻。
安然并拢四指在鼻翼底下稍稍挥了挥,沉醉地吸了一口香气。
不错,心旷神怡,暖人心脾。
她指腹于衣裳上抚过,留下浅浅的一道褶。
「只是我已大概知道了那人是谁。」
缥缈宗,紫色长剑,有雷霆之力,符合这条件的气运之子也就仙界那个孟子苓了。
「啊?」阴阳镜不可思议地围着安然飞了一大圈,径直凑到了她眼皮子底下,「主人你知道?」
震惊、不信,是它话里透露出来的大部分情绪。
「是啊,我还见过那人呢。」安然把快要怼进她眼睛里的小镜子拉开,捏在手里。
手指上链子一圈一圈缠了起来,两指揪着小镜子,她逗弄般地晃了晃它。
任阴阳镜颠得七荤八素,安然才哈哈大笑地停下来。
尽管阴阳镜已经因为安然的动作几乎要出现蚊香眼,但它仍然顽强地保持住了自己身为神器的最后一丝体面,声音没有出现太多被甩来甩去而产生的颤抖。
「主人你在哪里见过他呀?」
安然爽快回答,「梦里。」
得到简单两个字答案的阴阳镜:「······」
她确定不是在开它玩笑么?
见阴阳镜猝然沉默,安然眉毛一挑,「怎么,你不信我?」
阴阳镜情绪低沉了许多,对安然多了点应付的口吻,「我当然信你咯。」
「就是,那个弟子能拿走那块原铁的前提条件是,他也需要贵人的帮助。」
「因为在那之前,他会先经历一道大劫,若是那个时候没有贵人帮助他度过,那未来的走向就又不一样了。」
阴阳镜将自己知道而未曾说完的剩下半截话,比照着安然的回答,半真半假地说:「若是主人你说你见过拿着剑的他了的话,那他应当是得到贵人相帮了吧。」
「哼。」安然想起孟子苓杀妻证道的事情,面上都冷凝了起来。
「倘若不是事情已成定局,我定会让他走向另一条道路。」
她的话凉丝丝的透着寒气,冻得阴阳镜即使被缠在她手上,也不自主想要离她远些。
还没见过安然这么冷冰冰过呢。
之前虽然她也有情绪不高的时候,好歹都是会笑一笑的,说话语调也是正常。
唯独这回,话里没有半个杀字,却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杀意。
阴阳镜不禁想,这个未来原铁的主人,是怎么惹到了安然?
「哦对了。」它倏忽想起这人与安然的联系,「主人,那个人跟韶国有深厚的关系。」
「将来韶国会因为他而覆灭。」
想想,这人让韶国覆灭,主人在幻境中的身份则是韶国现任女皇的女儿,是不是因着这层关系,两人才结下了仇?
这仇,还是血海深仇呢。
「你说什么?」安然攥紧了拳,手下的料子被抓得瞬间皱成了一团,「他让韶国灭亡了?」
难怪呢。
她后来都没听说过韶国的名字,原来是湮没在了风尘中。
如此难能可贵的一个国家,最后竟还是没能立住。
安然心下叹惋。
越是叹惋,对于导致韶国痕迹不再的罪魁祸首,她便越是痛恨起来。
阴阳镜原以为自己想得很是有道理,可咂摸一瞬,它又觉得不对味起来。
不对呀,按照它这个思路想下去,主人和那人可是相隔了五十多年诶。
怎么想都觉得很离谱。
那么,换个角度想。
刨去她在幻境中的身份,主人还是与韶国有关系,但她的真实身份应当是遗存的韶国后人吧。
阴阳镜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合理了嘛。
它正要回答安然,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如此,它此刻岂不是大大地戳到了主人的痛处?
阴阳镜忽然怂了几分。
安然用力捏住它,「他怎么让韶国没掉的?」
果然。
阴阳镜感觉到自己被挤压的痛苦,内心哭卿卿。
它难为情道,「我,我不知道。」
「我只能知道,韶国会因为他而灭亡。」
「若是他没有得到贵人的帮助,度过那一大劫,韶国也会安然无恙。」
安然一掌拍向了箱子。
她的手掌印在衣裳上,按下了深深的一个手印,手感完美的面料包容地接收了她所有的情绪,没有发出过大声响。
她犹觉得憋屈,又是一脚狠狠踢向了箱子。
这下声音大了些,那箱子也被她踢得颤了颤。
阴阳镜为安然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而跟箱子一起颤了颤。
「主,主人。」它感觉捏着自己的手因过分用力而颤抖,虽然
理智上觉得不可能,可心里还是怕自己会被就此捏碎。
阴阳镜颤颤巍巍,「你,你没事吧?」
此刻的安然心里则是在进行着剧烈的活动。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徘徊。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这些都是已成定局的事情。」
「这些是你无法参与的事情。」
如此的声音仿佛一条条丝线,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混乱的线团。
她恨不得拿把剪刀把这些线都剪个稀碎。
牙关咬得死紧,安然沉默着,直到这个声音逐渐变小,她才松了口。
深沉的酸涩从她的下颌传向了四肢百骸。
安然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眨眨眼,力图把那水雾抹去。
然而没什么用。
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抬起垂落的手,她把绕在手指上的链子解开,松开了阴阳镜。
安然仿佛被吸取了太多精气一般,跟个行尸走肉似的走向床边。
阴阳镜被她这如巨浪般起伏的情绪弄得一惊一乍,不敢乱动乱说话,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安然蹬掉了鞋子,弯起膝盖,靠在床头。
她抱住双膝,头枕在膝盖上,漫无目的地盯着一处地方。
渐渐的,屋里头昏暗下来。
门外熟悉的大丫鬟的声音传来,那来唤她去用晚膳的。
安然眨了眨酸胀的眼睛,一语不发,从床上又走了下去。
当站起来时,因为弯了太久,膝盖还有些不适应,针刺的麻和酸,还有痛。
安然缓慢地走向门边。
被她忽视许久的阴阳镜见状立刻钻到了她腰封处,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安然打开门,一抬眼,见到的却是林檀尔。
他挡了月色,半身隐于暗处,显得那张脸朦胧邪气起来。
安然没被他吓到,只瞥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朝前走去。
没有任何与林檀尔搭话的意图。
她正为了韶国的最终命运消沉着呢,暂时不想分出心思来管别的。
韶国值得她全心全意的默哀。
晚膳除了叶君澜以外,聚齐了林府另外三口人。
相比林夫人的热情,林老爷稍息淡漠与平静,加之安然情绪低落中,这一餐用得便比上午要冷清了些。
她草草用餐,便游魂般地回了房。
什么话也没说,躺倒在床上,闭眼就开始睡觉。
也许是因为这天睡得过早,又是心事繁杂,安然在半夜便提早醒了过来。
波浪状下垂的纱幔将房间隔出了里间与外间,她正想去外间喝口水,却在瞟到某一处时,顿住了。
拉开的纱幔之上,正映着一个漆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