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鹤等人赶到无生门时,时值正午。
考虑到身份敏感,三人皆戴帷帽而行。为防万一,决心等到夜幕时分再入无生门。
而无生门位于天风歧瞍,内中多是无目,或畸目之人,因此处常年受天风侵袭,故名:天风歧瞍。
后因无生门在此建立宗门,慢慢的天风歧瞍就很少被叫起,多是称呼为无生门。
子时初,因浥轻尘以往曾到过无生门小住,所以对于不风道人的住处,不至于没有眉目。
照理,她应该光明正大前面拜见不风的,只是现下特殊时期,也就一切便宜行事。
然刚进入不风的二虫院,即被守夜的弟子逮个正着。
“什么人,胆敢夜闯无生门,还不现出本来面目。”说话的,乃是不风的大弟子明夷。
槐尹看着生的畸形怪目明夷,凑到素鹤旁边:“怎么办?是开门见山,还是直接开打?”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正说着,二虫院忽的灯火通明。不风道人披着外衣,手持油灯而出。
而他的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乍看有几分吓人。
道:“明夷,你先下去,这有为师处理。”
明夷收了长剑,拱手退下:“徒儿领命。”
说罢,转身走到院外守护。
不风看了眼明夷的方向,回眸对三人道:“好了,几位深夜造访又无杀气,料是友非敌。
不如脱下帷帽,入内详谈可好?”
三人六目相接,浥轻尘当先点头:“可以。”
随即,不风引三人入内。
浥轻尘当即脱下面纱,颤声道:“风师伯,是我。”
“是小尘儿,你真的没死?”至此,不风终于听出是浥轻尘的声音。
登时放下油灯,一通慌乱的虚空乱抓。
全无之前宗师风范,有的只是本能的担心。
“风师伯,轻尘在这里。”浥轻尘见状,难掩心酸,立马上前握住不风双手。
不风握着浥轻尘的手,不住的拍着其手背,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浥轻尘眼底含泪,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对不住,让师伯您担心了。”
“没事,没事,怪师伯出关太晚,不然疏星楼出事,岱山师弟也不会全无还击之力……”提及浥岱山,不风便痛心疾首。
二人相交时短,却是交浅言深。纵然当初浥岱山待的时日不长,两人还是结成了一世的莫逆之交。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夕出关,人事全非……
好在上天垂怜,让岱山不至后继无人。
两人悲戚了一会儿,不风抬头,扫向素鹤与槐尹。
槐尹心里暗呼:乖乖,这老头子眼睛好犀利,明明连眼珠都没有,偏偏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风指着槐尹:“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老夫我两眼无珠,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啦?”
“没有没有,前辈乃是当世奇人。小子实是崇敬,绝无冒犯之意。”槐尹被点名,登时急忙撇清自己。
便是有点心思,也憋着不敢想了。免得又叫不风看了去……
不风冷哼,目光转向素鹤,忽的瞬间噙杀:“他是谁?”
浥轻尘急忙拉住不风:“师伯,您先听我讲。”
“你说。”不风生硬吐出两字,滔天杀意有如惊涛。
“他……是百里素鹤。”
“是他就对了,老夫杀了他也不算冤枉。”霎时,不风扬手掣出长剑无吟。
眼看一见刺过去,浥轻尘拉都拉不住,登时急道:“素鹤,小心。”
素鹤亦是掣出悯殊,二人由屋内打到屋外。
槐尹走过来,道:“这下怎么办?看这情况,咱们根本插不进手。”
浥轻尘随后奔出,却见两人径是往后山顶峰而去:“不好,后山天风肆虐,他若硬抗必死无疑。”
随及纵起云头直追,槐尹一听这话,顿知事情闹大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素鹤命丧此地。
遂也驾云直上,赶上浥轻尘,遥遥间,便见不风劈毁半座山头。
“要不我去助他?”槐尹一撸袖子,提着银狼就要往上干。
“慢着。”浥轻尘忽的伸手拦下槐尹。
槐尹看着美人的手,一时心内美滋滋的:“为……为什么?”
浥轻尘指着交战的两人,道:“你看他们周遭是不是气劲儿环绕?那是不风师伯引来的天风之气,你现在上去也是送死。”
“那我们就干等着?”槐尹收了银狼,指着打的天昏地暗的两人,只觉得头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几个意思?
浥轻尘也知他担忧素鹤,遂宽慰道:“冷静,你没发现不风师伯身上的杀气现在没那么强了吗?”
槐尹一怔,摸着下巴道:“好像也是。”
果然,等不久后,不风拎着被打吐血的素鹤飘然而回。
“师伯,他……”
“死不了,是个奇才。可惜这家伙非要去那劳什子的人皇岛,死活不肯给老夫当徒弟。”不风气哼哼的把人扔给两人,臭小子。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傲气。是老夫误会你不假,你小子就不能尊老爱幼解释一下,迁就一下吗?
说打就打,要不是老夫收剑快,你小子早就见阎王了。
浥轻尘忙和槐尹托住素鹤,道:“怎样?我这里还有丹药……”
素鹤别过头,呕了几口朱红,摇头道:“不用。”
随后推开两人,肃整衣冠,恭恭敬敬朝不风拜下:“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不风提着衣领抖了抖,别开眼道:“老夫又不是为了你……”
“前辈,您刚说什么?”素鹤抬眸,不解问道。
“咳,没什么,想知道人皇岛的消息,就都随我来。”不风按下云头,径往林间小路。
三人大喜,浥轻尘当先落地:“师伯,您真的知晓怎么去人皇岛?”
不风提剑,缓步踱行,手捻长须,望月而叹:“唉,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们,又何必去送死?”
素鹤上前一步,递出悯殊剑:“前辈请细端详。”
“这便是你不肯答应老夫的理由?”不风接过悯殊剑端详片刻,之前交手便感觉此剑有些异常,原来是剑还住着一道残魂。
“前辈厚爱,是素鹤失礼了。”
不风把剑还给素鹤,道:“将魂魄打入已有剑灵的宝剑而不伤里面的剑灵,此人也是少有的好手。
而将残魂固稳不散,放眼欲海天,怕是也只有叶谷清风能做到。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气运。”
素鹤收了悯殊,垂衣拱手道:“前辈说的是,还请前辈告知小子如何前往人皇岛,他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哪知不风突然陷入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息:“实不相瞒,疏星楼的两颗人皇鸟卵石,也并非老夫与师弟亲取得。”
浥轻尘一惊:“那是?”
“久远前,老夫与岱山师弟外出游历,盖因老夫彼时修为不济,而被对手打下山崖,幸得崖下一修行的女子所救。
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正艾,相处日久下,老夫爱她心底善良,她慕老夫中正可靠。
没多久,我们便在崖底成了亲。
直到有一日老夫出去打探岱山下落,归来后却久寻不得。
又等了月余,仍不见其归,老夫以为她终是如旁人般厌弃吾之双目,遂神上回到宗门。
不想,几天后有人飞书一封至无生门,点名要给老夫。”
“是师伯母?”浥轻尘脱口而道。
不风长叹,苦笑道:“是啊,她信上说受够了老夫这副鬼样子,如今她正是要跳出糠箩入米窝。
过一过上等人的日子,这一枚人皇鸟的卵石,便权当是她负老夫的亏欠。”
槐尹看了素鹤,登时惊呼不可思议:“人皇石是尊夫人送的?”
“嗯,她傻,老夫也傻。居然,傻到不相信她。”如果是真厌弃,她又怎会选择嫁给自己。
而她离开时,腹中还怀着两人的骨肉。
只可惜……
浥轻尘不解:“那后来这石头怎会落在父亲手中?”
照理说,如此重要之物,当以性命呵护才是,怎会?
“是老夫遣人送往疏星楼的,那时你父亲初掌大权,身边多的是熊罴猛兽,吾失了阿霄,遂无再生之意。
便将它赠与你父,倘若不幸,尚可保得一线生机。”
“那后来第二颗又是如何得来的?”一颗她可以理解,那后来为何又有一颗?
木风忽的顿下脚步,慈爱的看了眼浥轻尘:“说来惭愧,两枚皆是老夫所赠,却又非老夫亲得。”
素鹤道:“难道这枚也是尊夫人所赠?”
“是,也不是。石头是人皇岛三皇子让人送过来的,说阿霄以嫁他为妻,腹中孽种已除。
叫老夫不要再痴心妄想,再赠人皇石,从此路两清。”也是那一次,他须发皆白,成垂暮之态。
听到这里,倒是槐尹有些沉不住了:“我说您老人家真就老实收着,没去闯个岛救个人啥的?”
是个人都听出这宝贝怎么来的,如此情深义重,您就安心窝在这里做您的大掌门?
不风霎时手腕反转,无吟剑鞘登时脱剑飞出,击中槐尹腹部。
“喂,老爷子您不能先打个招呼……”槐尹吃痛,瞬间两手捂着痛处直不起腰。
“臭小子,那是老夫的妻子,老夫能不想救吗?
但也要你救得了,人皇岛外,螣海赤蛇,你当是摆设啊?
破了蛇群,还有数不尽的危机,焉知你落在哪一阵?九死一生,都算便宜你小子。”强闯之下救人不得,不过是增添她的为难。
也是为自己,凭添门人无辜送命罢了……
槐尹理亏,稍稍挪到素鹤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讨好道:“对……对不住,小子也是一时气不过。
像尊夫人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简直是世间少有,安可辜负,对吧?”
不风眼微横:“算你小子机灵,再有下次,可就没今天这运气。”
“呵呵呵,小子知罪,小子知罪。”说完,推了素鹤一把。
道:“喂,兄弟,这样还要去吗?”
这可是送人头的事啊,你要想清楚。
素鹤沉吟,久难发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