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医门现下的平静,毒门之内,可就没有那么太平。
平日大家都是各研各的毒道,便是掌门亦不大理事。
毒千手回到宗门,见过掌门后,心下还是不大平。
便打算回泛舟山,比之出门前门人簇拥而行,回来则是寥寥无几。
树荫林梢间,狭长的身影倒好似拖着几分落寞。
及至山脚时,山上弟子早已迎在路口。
躬身道:“恭迎师父。”
“嗯,都起身吧。我不在这些时日,山上可还太平?”毒千手点首,不甚在意的越过众弟子。
大弟子蓝羽道:“尚可,只是扈师叔以在山上等师父两日有余。”
毒千手顿住脚步,道:“他来做什么?”
一个与门派心生反骨背离的人,听说他外面还自号什么毒痴?
“弟子也曾问过,但扈师叔言明此事只能与师父详谈。
对我等,说之无益。”蓝羽看了下毒千手的反应,低头如实回答。
“他又搞什么名堂?”说罢,对蓝羽到:“走吧,且看他怎么说?”
蓝羽道:“是。”
话音一落,蓝羽侧眸,示意后面的弟子都跟上。
一行人回到龙蛇堂,就有侍从报扈西河在西院有请。
毒千手让蓝羽带领兄弟下去歇息,自己随侍从往西院。
刚到院口,就听见扈西河不阴不阳的道:“哎呀呀,想见师兄一面,还真是不易。
小弟还以为,左右得再上个三五天。”
“你先下去。”毒千手摒退侍从,才大步跨入西院。
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你那毒痴的名头不好使?
要不,怎会想起还有我这档子师兄?”
扈西河起身,大笑道:“师兄说的哪里话?一日是同门,终身是同门。
这同门之义,小弟如何能忘。”
说着,将毒千手请入花圃中小坐。
别看竟是毒花毒草,却也布置的别有一番雅致。
毒千手也不推辞,与扈西河对面而坐。
接过扈西河递的茶,品了一口,才挑眉道:“说吧,你来泛舟山目的是什么?”
别和我说是想念师门,这话你拿去骗鬼还差不多。
扈西河被毒千手识破心思,登时有些小尴尬。
但他也不是常人,旋即调整好心态。仍旧是和和气气的道:“师兄不问问,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毒千手抿了一口茶。
“我是说,人皇石虽然是个宝物,但还不值得师兄你动手。”
“跟踪我?”
“非也非也,师兄来往不曾对众隐瞒,要打听并非难事。”扈西河伸出食指晃了晃,跟踪人这种事,得看人来。
你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那他自是愿意顶风追十里。
但一个糙皮汉子,他追上去闻汗臭不成?
“你好端端的,怎会想起要打听我的去向?”毒千手说罢,目光渐露狐疑。
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登门必有事。
只是……
扈西河将茶杯水壶挪至一旁,对毒千手道:“有一桩好事,欲同师兄分享。”
“何事?”他就知道,这厮果然是目的而来。
“师兄整日窝在泛舟山,难道只闻人皇石?而不知,妖境以张榜贴出缉杀令?”
“妖境缉杀令?”这都多少年不曾闻的事,谁会对上心?
“不错,听闻妖境逃出两妖。还有一个是出自永罪台,师兄难道没有兴趣一试?”
只要将头颅带回妖境,便可得到妖境境主的一个承诺。
这可比人皇石,来的实际的多。
听扈西河如此说到,毒千手的心思霎时也变得活泛起来。
人皇石有栖圣君出面,其最后的结局不是被百里素鹤用去,就是被栖圣君得去。
便留在百里素鹤身上,也不见得就是自己的。
但妖境同时有两名罪者,那么其机会自然也比人皇石大的多。
二者取谁,一目了然。
顿时对扈西河道:“你可有目标?”
“当然,不过有个最近藏起来,不是很好找。”
“不好找,不等于找不到。定是对方有些棘手,你才想起要与合作。”抬眸看了眼,我说的没错吧?
扈西河坦然点头:“正是。
此二人不算什么,但其背后之人,才是值得忌惮。”
“什么人?”
“魔子照红妆。”
“她呀?”
闻言,毒千手倏的默然不语。
照红妆此人,传言是心魔族一时无两之辈。虽足不出魔界,但有说其修为早已可以进入司幽。
只是不知何故,一直隐匿魔界不出。
更有传言,照红妆深得当今魔界界主的宠爱。动此人的人,只怕难以善后。
“如何?师兄怕了?”
“怕?跻身仙道,再言怕字岂不显得虚伪?”
“那师兄,何故犹豫不决?”扈西河知毒千手脾性,趁机言语再逼。
果然,毒千手话风立转,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藏起来的不好抓。
那就先抓在外面的那只,合你我之力还怕擒不来?”
“如此,就依师兄之见。”扈西河见目的达成,索性恭维了一番。
对他而言,先抓哪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人先拉下水。烂舟一条,也需要有人同舟共济。
这样,舟沉的时候,才有着力点逃命。
毒千手举起茶杯敬扈西河,两人碰杯,各自饮尽。
算是把盟约定下……
他会不知扈西河所思?自然是知道的。然诚如扈西河所想,他亦是同样的心思。
即要与虎谋,便要有被谋的准备。
扈西河敢堵,他亦不惧。
只不知,他能放手人皇石,寅几个死鬼会不会如自己一般洒脱?
想想,他竟有几分期待。
扈西河觑了眼,道:“师兄有好事,怎不说出来与师弟同乐?”
毒千手回神,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喝茶。”
登时,两人把杯畅饮。
而寅自回到御魂门后,便把薛蝉子、岑之人赶走。
缉云天见二人狼狈模样,便知此行不顺,挥手让他们下去歇息,自己前往白水峰找人。
来到半山腰的院子,还没按下云头,就听到寅骂骂咧咧。
“不是让你们两个废物滚吗?没见老子不爽啊?
要不是带着你们两个废物,我寅怎会吃得如此败仗?”
“寅,是我。”缉云天叹了口气,按下云头。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早就劝你不要多涉尘世,前番你要找花中影寻仇就算了,你何故要再招惹人皇石?”
那样的宝物,盯的岂止你一个?
“哼,少给我假惺惺。装什么大仁大义,你别说你就不想要一具肉身?”
外人看他们魂修入道多么风光,只有他们才清楚,那是做梦都想要一具躯体。
那才是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而不是现在,砍上一刀,没有血没有泪,他们就是一群不知道疼痛的怪物。
餐风饮霞,连口朝露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仙,修来有何种意义?
说罢,取过摆在案头上刀,砍在手臂上。
丝丝魂力倾泻而出,如同是那一捧看不见的温热。
缉云天上前夺刀,抬手扇了寅一巴掌,斥道:“这是做什么?
现在后悔了?当初身陨为何不直接踏入轮回?投身六道,终会还有一日跻身仙道。
当初,为什么不肯离去?
如今你谈肉身谈后悔,这些,不是在你踏上魂修便已知的?
还是,有谁逼着你?”
顿了顿,又道:“你骂他人是废物,依我看,该骂的人是你。”
“缉云天。”
“怎么?生气了?大家都是同门,往日不说,那是看在和睦的份上。
今天你把事情说破了,咱就好好说道。”
“你……”
“在我眼里,他们虽修为不如你出众。但胜在踏实,没有好高骛远之心。便有不足,也能坦然接受。
你呢?
四卫之一,做到了多少?”说罢,将刀掷在地上,看了眼寅后,转身踏离白水峰。
寅看了眼地上的刀,呆立良久。终是捡起来,将其重新摆放好。
然眼底的乖戾不减反增,缉云天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更加的恨,更加的不甘。
都说百里素鹤死而复生,更甚者说起当年骨肉不存,魂魄也及近无依。
为何同样都是身陨,他百里素鹤非但魂魄保全,更可再筑肉身。
旁人,就不行了?
而今他百里无霜魂魄受损,便有人皇石这等的奇物。
他们,散了则散了,死了则……死了。
他不服,不服……
缉云天自白水峰下来,远远就瞧见薛蝉子、岑之人还在原地等他。
遂催云直下,道:“你二人不去休息,在此做甚?”
薛蝉子道:“此回吃了大亏,我们担心寅卫。”
岑之人闻言,连连点头。
“该说的都说了,他要还转不出来,那便是他的命。”神仙难救求死鬼,寅若不肯回转,说破天穹亦枉然。
薛蝉子听罢,与岑之人相顾无言,怎会如此?
“对了,忘了问你们。不是去找花中影寻仇吗?怎会对百里素鹤等人?”缉云天蹙眉问道。
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搡搡谁也不肯先作答。
“不能说?”
“不、不、不是。”薛蝉子急道。
缉云天逼问:“那是什么?”
岑之人偷眼看着两人,眼珠来回睃了睃,一咬牙,道:“我、我们本来是打算去找那女人,只是……只是后来听说有人从人皇岛夺了人皇石。
一时,一时……没忍住,就临时改道去了人皇岛。
不过,我们还没到人皇岛。半途,那个百里素鹤自己冲了出来,这……这才动的手。”
“你、你们呀。”缉云天指着岑之人、薛蝉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能随便干的吗?百里素鹤是什么人?
那就是烫手山芋,谁碰谁烫手。
不知情也就罢了,知情还往上撞,那就是你们自己找死。
欲海天多少人想要百里素鹤的命?但别人动了吗?
人家自己不动,却坐看旁人动。
代表的是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不够明白吗?
岑之人低头,不敢与之直视:“天卫,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薛蝉子亦道:“是、是啊。”
缉云天看了两人一眼,怒而拂袖离去。
二人大急:“天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