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唯剩箕鴀高立马头,那苏十方等人又紧挨着他身边。
要说他心里不怕,那是不可能。
素来见了菰晚风,就好比老鼠见了猫。何况这哪里是只猫,分明是要张口吃人的大老虎。
可他也晓得,事到临头自己是骑虎难下。这出戏不唱也要唱下去,不是甭说菰晚风放他不过,就是身边的苏十方等人乃至少真府其他族老,那都巴不得他死。
更甚者,恩公早有严令。
是以,戏必须得继续。
况且,菰家的三十名尸体可还在自己手上握着,怕他个球啊。
菰晚风冷着一张脸,恨不得将这厮拆皮剥骨。可心下亦清楚,有了神秘人做靠山箕鴀,可以教训但绝不可以妄动。
故只能,先压着火气。
道:「箕家主此时不下马,更待何时?」
箕鴀闻言,笑嘻嘻的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苏十方,也不管苏十方的老脸有多黑。
他兀自向前,拾级而上。
拎着衣摆,尽显浪荡公子的做派。
道:「我呀,胆小,怕岳父您杀人灭口。
小婿死了不打紧,只可惜小姐如花月貌就要从此守寡。您也知道,现在书信内容满城皆知,小姐不嫁小婿又能嫁何人?
您要一失手把我打死,小姐可不就得闺中待老,至死也要替小婿守寡?」
「住口。」
菰晚风气的眉心一阵痉挛,手上的真元按了又按,好几次是真想打死这畜牲算了。
可是不行,他知道离开的都是普通人。暗处肯定还有别的高手,今儿要是把人打死在菰家门口,不出片刻,菰家就会遭受众仙口诛笔伐。
自己计划还不到成熟时刻,此时不能再出岔子。
遂强压怒火:「休得胡言乱语。」
箕鴀听罢,一本正经的道:「哪有什么胡言乱语,小婿是认真的。
小姐未嫁,我未娶。
堪堪良配,而且小婿位同岳父,同为家主。
小姐配了小婿,也不冤枉。」
听到这里,菰晚风晓得这厮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定是不肯空手回去,需得有点打发才行。
顿时让家丁退下,撤去椅子。
命赤淞、朱翁,引苏十方等人进府。
苏十方等人既然夸街而来,自然不惧菰家龙潭虎穴。
瞥了眼箕鴀,便随着赤淞、朱翁大步流星迈过门槛。
菰晚风道:「请吧。」
「嘿嘿,多谢多谢!」箕鴀口中称谢,心中擂鼓。不停的在心内祷告,天灵灵地灵灵,恩公保佑我行不行?
要是不行,我可就完了。
但他也只在心里如此,面上还是同菰晚风嘻嘻哈哈,没点正经。
等他双脚踏进菰家,身后沉重的大门砰的合上。
他吓了一跳,脸上悻悻的笑到。
你丫丫个呸,卖西瓜的烂泼皮。不就是扫了你一点面子,至于这么凶巴巴。
嘴上却道:「岳父大人,我们这是往哪儿去?我怎么瞧这不要是通往祯园啊?你别不是真想灭口吧?」
这一嗓子他喊的格外大声,就像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菰晚风哪能看破他那点小心思,当下不搭理。
他讨了个没趣,遂提着比耗子大那么一点的心,战战兢兢后面跟着。
来到花厅,菰家与少真府的人早已分列而立,各自一方阵营。
见他们到来,简单作礼。
按说箕鴀如今身为一家之主,理应与之同坐。可惜菰晚风心里
憋着一口气,哪里还有好气色与他。
当下开门见山:「说出你们的来意?」
莫要再提那乌七八糟之事,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
然箕鴀是修为差,没天赋。天生不是此道中人,可不待表他脑子不好使。
这话里含义,哪能分辨不出。
笑道:「家主说的哪里话,小婿真心实意来求取,信也的的确确出自小姐之手,而且还是小姐托婢女水月亲自找到少真府。
不信,大可传小姐与水月前来当堂对质,看小婿有无半句假话。」
菰晚风沉眉瞪目,侧首道:「去请小姐和水月过来,我要亲审。」
赤淞拱手领命:「是。」
不一会儿,便把两人从祯园请了过来。
临来的时候,菰勒勒察觉到气氛不对。遂示意水月上前盘问,但赤淞口风紧,问了许久毫无有用的消息。
偏在此时,她眼皮跳个没完。
枝头好巧不巧,还飞来几只乌鸦呱呱乱啼。
蹙眉暗怪,这扁毛畜生好不知趣。
道:「水月,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水月吃了一惊,干巴巴咽着口水,看着赤淞背影又环顾左右,靠着她压低声道:「不会吧?总不能依兰那妮子让人逮住了?」
说起来,昨天依兰跑出去就在没回来过。
原以为这丫头迟迟不见身影,定是藏了起来。
不想一早家主就开始发难,莫非东窗事发了?
菰勒勒抬眸,不住的安慰自己。
道:「应该不是,那丫头鬼精,知道怎么做才对她最有利。」
爹爹面前讨得好,回来也难逃一死。她不是个蠢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要回要怎样,起码要等事情过一段时间。风口浪尖的,她不可能主动跑出来。除非,风头过了。
水月不语,话是那么说。可是性命交关的时候,几个顶得住对死的恐惧,万一她要是顶不住?
岂不,要出大事。
偷眼瞧了自家小姐的反应,哎,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此时两人浑不知厉害当头,一个事关名节及终身大事,一个无常使者拖着锁链趿趿而来。
一到花厅,两人扭头就想往回走。
俱道,坏了。
只想着依兰事发,忘了还有箕鴀这里一出。
菰勒勒打眼色,问怎么办?
水月惊的从头凉到脚,半截魂魄已然飘走。
她此刻头皮都是麻的,昨夜濒死的感觉记忆犹新,见到家主那鹰一般的眼神,脑子弯都不会转,哪里还想的出什么办法?
「二位,请吧。」
赤淞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无奈之下,她们只能背过身。
菰勒勒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瞪了眼菰晚风,有本事你杀了我。
水月则是低眸垂眼,不敢往上。
偷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菰晚风示意赤淞将信予之观看,菰勒勒看着递到面前的信不明所以,不悦的皱起柳眉。
撇嘴道:「干什么?」
赤淞到底是男人,且对方又是家主的女儿,故不好与之直视,垂眸道:「小姐一观便知。」
菰勒勒见状,老大不乐意。
没好气的扯过信纸,漫不经心瞟了两眼。
这不瞟不知道,一瞟手上的信纸瞬间拿捏不稳。
一个飘忽儿,荡荡悠悠落在地上。
赤淞捡起
信,折好交给菰晚风。
菰晚风看她反应,就知道这事她八九是她做的。但肯定没有劳什子的共话长生,恩爱夫妻这类的狗屁。
但不知为何,生生的添了上去。
而且,他暗以术法窥探过,探不出任何端倪,就好比这话真是她写上去的一般。
猛地一拍几,喝道:「还不给为父从实招来?」
「我……我……」菰勒勒我了许久,俏生生的美眸此刻全然没有往日的骄气,傲慢,转而盛上惶恐,不安。
她是写信让箕鴀加紧谋害碎玉人,就是想借着碎玉人出事,诈出她爹下一步的动作,探一探碎玉人,菰家,少真府究竟有何关联,自己的娘亲为何是个禁忌。
但是,她从来没写过这见鬼的共话长生,天杀的夫妻。
再说,此事她明明和他禀报过。
如今出事,却将过错推给自己,他这当老子的倒是摘的一干二净。
说到底,他从头到尾就没歇过利用自己的心思。
自己就是嫁猪嫁狗,断然也看不上箕鴀这厮。
可现在问题偏偏字是自己的字,连她看了都不禁怀疑是不是真写了。
而且,自家老子似乎铁了心。
「说。」
不等她心思把定,又是一声厉喝。
菰勒勒支支吾吾,半晌回不过神。
水月看看小姐,知道事情大了。一咬牙,扑通跪在地上。
颤声道:「回家主的话,此事不关小姐,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家主,还是杀了奴婢给箕家主一个交代吧。」
说话间,她把罪名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水月……」菰勒勒喉头发紧,第一次这么实心实意喊她的名字,这一刻才觉得名字有她的含义。
而不是,只是称呼。
可惜,迟了。
菰晚风冷了眼眸,大发雷霆,斥到:「你以为出了这等事,贱命还有的活?」
喝道:「朱翁,动手。」
「是。」朱翁领命,跨步而出。
水月抬眸看了眼菰勒勒,两行珠泪滚滚而下,小脸煞白,颤声哽咽道:「小……姐,保重。」
说罢,缓缓闭上眼睛准备受死。
朱翁手起掌落,菰勒勒急喊:「住手,不是她,不是她……是……」
是,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扑通一声倒下。
水月就那么倒在她脚下,至死,也想护着她。
温热的血,溅在她的眉间。
她就像失了神丢了魂一般,怔怔的呆立当场。
过了许久,才发了疯似的怒提真元,一掌击中朱翁心口。朱翁不察她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一时不曾提防。
登时飞身撞在墙上,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噗的呕出大滩鲜红。
赤淞急忙上前搀扶,提掌与之疗伤。
「如何?」
朱翁摆手,刚要开口又是呕得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道:「无碍,我没事,呕……」
「快别说了,静心守神。」
说罢,再度催元。
同时,心思沉了又沉。
小姐这一掌,是要他们抵命啊。
箕鴀被嚇了一跳,想不到这菰勒勒如此辣手。摸着心口,直呼后怕,倘若这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还不得立时见了阎王。
可是,他又觉得越辣才越够劲。
瞬间,心思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菰晚风面沉如水,缓缓的自座而起。负手踱步至菰勒勒跟前,猛地抬
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直接把人打的趔趄,将将摔倒在地。
「放肆。」
菰勒勒捂着脸颊,看着满脸是血的水月,登时吸着冷气,战战的后退。
你打我?
你居然,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