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漪一击不得,知穷寇莫追。
遂退回东门营地,玉面判官和江拐子附在枝头遥顾左盼,翻身落地现了真形。
玉面判官扫了衣衫不平之处,执笔道:「看来这厮是不打追来了。」
江拐子背起铜拐负手道:「那厮有些来历,凭你我硬取不是不行,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且弦歌月既只身离开,便是有了相应的准备,目下交恶,实无必要。
我看,不如回去禀过家主再做计议。」
玉面判官觉得有理,回首来时路,他们滞延几次。为的便是促成此事,叫弦歌月入彀。
请了江拐子先行,道:「今天这事,还得多谢江兄。若非有江兄出手,弦歌月这小子恐怕不好忽悠。」
江拐子笑了笑,垂首道:「都是为家主办事,谈谢字就生分了。
倒是你,不在九曜楼怎么会携了她来此处?」
玉面判官道:「说来话长,江兄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她在一起么?不好奇……」
江拐子闻言,截过话头,道:「好奇自是免不了,但你既然带她来此,想来是得到家主授意。
既如此,我便是有所疑,也得放下不是?」
「哈哈哈,江兄如此说,我就不卖关子了。原本我在九曜楼找了一女子相陪,正旁敲侧击打听一枝春下落。
忽的,有封飞信而至。」
江拐子来了兴致,边走边道:「哦?什么人给的?」
「实不相瞒,小弟并不知道信是何人所发。」
「那你可看了信中写了啥?」连你都不知道,看来对方有来路。
玉面判官不否认,道:「自是看了,正因为看了,才有你我兄弟相逢。」
「这就奇了,怎么还有你我的事?」江拐子抬眸看看前路,目光平淡,淡的几无波澜,乍看就和个上了年岁的普通人差不多。
道:「能说来听听么?」
玉面判官哂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那信上大抵写的叫我等几时到百妙峰下候着,届时必有所获。我思量事情来的蹊跷,必有缘故。
故辞了那女子,回到府中。
恰遇着家主未曾休憩,便将飞信呈上。
岂知家主看罢,当即做了决定。」
「什么决定?」
哪知玉面判官避而不答,哑然道:「老哥不都看到了,再问可就没意思了。」
遥见城池再望,不禁脚下加快了速度。
江拐子听了他的话,也暗暗发笑。
却也没在多问,提起真元不紧不慢的跟随。
回到暮雨斋,屋里的人早已摒退四下,可见有意等候。
甫落地,即劈面问来。
道:「如何?」
玉面判官瞥了眼江拐子,上前作礼道:「得江兄相助,幸不辱命。」
「如此说,弦歌月已经离开?」
「是,如今东门仅有勇王、周乙、剑漪坐镇,咱们需不需要趁此机会,先拔去这块绊脚石?」
「哦?那缺云子、邹寂人、扈西河不在?」
江拐子亦觉此乃天赐良机,理应趁机拿下才是,道:「属下在弦歌月之前到达东门,曾看到周乙送三人离开。
目下东门,可堪一战的人不多。」
熟料,他话音刚落,菰晚风忽的抬眸,寒声道:「你是说,弦歌月比你晚到?」
他走的比你早,到的比你晚?
「是,哪里不对吗?」
江拐子蹙眉,他明白菰晚风的意思。但是,他对自己的能耐很有自信,以
自己的本事,比弦歌月提前到达不算什么。
那弦歌月在湖心吃了亏,损失心腹,一时失神走的慢些,未尝不可能。
菰晚风没有接他的话,因为弦歌月不是无谋孤勇之辈。一个秦漠虽令其肋生掣肘,多有不便,却还不至于动摇其心神。
按理,他应该先到。
然结果,并非如此。
那中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略略思索,沉吟道:「双煞门与三味等黑衣人都去了哪里?」
江拐子这时回过味,暗骂自己大意。自己光想提前等着猎物上钩,却把中间这段变故给疏忽了。
登时,满脸愧色。
拱手挡住老脸,道:「未曾看到与之同行。」
菰晚风听罢,默了默,道:「倘若如此,那这块绊脚石就还动不得。」
玉面判官吃了一惊,道:「家主的意思,弦歌月算到我等有此一招?」
思及此,遍身寒凉。
该是怎样心思,这般年纪便有了这等城府?
「大抵是。」菰晚风睇着空空如也的鸟笼,抚摸道:「碧云是魔后的侍女,也是他弦歌月安插的眼睛。
玉南薇出事,他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内情。」
换句话说,关于玉南薇被献祭一事。早前应该有消息走露,魔界知道,弦歌月清楚。
而现在突然逃出百妙峰,不外乎事情发生不可测的变故。致使其拼死下山,也要把消息透露给弦歌月。
目的,在于叫弦歌月去救人。
玉面判官想起青蚨的话,道:「照红妆的人坦言她才是魔界安插的女干细,而家主您说她是弦歌月安插在玉南薇身边的眼睛。
玉南薇自来与弦歌月母子不睦,魔界更是藏龙卧虎,她果是弦歌月的人,魔界怎会允许仙者活着下山?」
菰晚风道:「你忘了雀子所言?」
玉面判官摇头,道:「正因如此,属下才觉得这事不寻常。」
「哦?」
「照理,以雀子所见。碧云死前一心想告诉弦歌月前去救母,理应是弦歌月安插的人无疑。
然而,她如果不是魔界安插的女干细。还没有哪个仙者进了百妙峰,还能有命下来。
莫说下来,便是活过三天也不曾听闻。
以碧云之能为,魔界能杀她的太多。如何她能闯出百妙峰,还能与家主相遇呢?再者,照红妆的人态度甚是值得人玩味儿。
既追下山,为何遇吾等而不杀?
咱们要的是其身躯,她如果有心取命,如何等得到其自盖天灵?那碧云宁死不肯苟活,想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江拐子听罢,连连点头,亦道:「玉南薇虽说被带回魔界,但她如果有事,魔界岂会轻易放其离开?
更别说,找弦歌月通风报信?」
除非,除非……对方有意放走。
倏然,他不可置信看菰晚风。
菰晚风看看二人,起身将鸟笼挂回原来的地方,仍旧逗留了一会儿。
道:「你之顾虑的也有道理,那自盖天灵与脑识本就有一定损伤。自杀的方式有无数种,但她独独选择了此法。
说明,她有必须要摧毁的东西。
而雀子所言,条理清晰,可见是有意留下。如此说来,青蚨之言未必尽假,加上她突然放手。
若说两者没有关连,似乎也讲不过去。」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那人为何要帮自己?既能代表一枝春前来,说明其身份不低,能替一枝春做主,可见二者关系不一般。
一枝春与
素鹤乃是同一阵营,他既是一枝春的人,为何又要与一枝春背道而驰?
而是挑在昨夜出现,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封请帖的意义。
结果一枝春没来,他位来了。
自己前脚叫玉面判官去九曜楼探听虚实,后脚就带了这封信返回。虽未署名,可在九曜楼能不惊动任何人飞信,自己有理由相信,乃同一人所为。
然而,他又是如何得知碧云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又料定对方一定有命活着出来?
重点是,他为何要将这消息告诉自己?
如此,岂非断了素鹤乃至一枝春等人后路?忽的,想到如素鹤可能的去处,又想到一枝春从头到尾没现身。
恍惚间,似乎懂了。
江拐子只肖一眼,心内已然明了。
道:「东门这块肉既然吞不得,那湖心那边怎么处理?真要让那小子就这么泡下去?」
说到湖心,才是他的心头病。
别的都好说,如果天不鸠未能杀死秦漠,那么此子将是莫大的隐患。
道:「容我想想。」
玉面判官道:「要不要派人下去找?」
「不行。」
菰晚风二话不说,一口回绝。
察觉自己失言,又道:「湖中鱼妖只听命天罡珠,然则天罡珠三十六老不归咱们管。对方只答应替镇守,没有插手的意愿。
如果派人下去,那几个黑衣人就是前车之鉴。」
「难道,咱们就等下去?」
万一……
菰晚风想了片刻,转身踱步道:「还到不了那一步,类五绝之地虽与此相连,然则气息可以千变万化,随时转移。
有一灯残主持,出不了岔子。
只是一日不见其尸体,一日便是个变数。」
「这……东门动不得,湖心下不得,而今弦歌月不在,大好的机会咱们要这般错失不成?」
「怎会?」菰晚风顿下脚步,低低笑了笑,寒声道:「要做的事情很多,算算时间,那些人的酒差不多该醒了。
通知赤淞他们,务必把这些人完好送出府。」
「是。」
两人换了眼神,准备离开。
「东门那边,可有其他人进入?」
江拐子怔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可还是如实的把自己所见即所得都说了出来。
「家主之意,是……?」
菰晚风摆手,让他们退下。
淡淡丢下句,没事。
显然,他没有说实话。
只不过他是主,两人心底即便有惑也不方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