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心里一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只怕这也是自己会出现在此处的缘故,这里就是那祈愿景执念生成之地。
随着一股劲风扑来,许洛只觉得一张人脸在视线中越来越大,看起来有些骇人,最后那张脸好似紧贴着许洛现在的身体。
刚才瞬间对视间,自那双惊恐瞳孔倒映出的景象中, 许洛已经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他竟然化身为一块巨大青石,表面沟痕纵横、生满青苔,已经伫立在这里不知多少年。
哧的刀光一闪,一股温热液体洒在青石上。
许洛心底叹息一声,好像明白了这执念由何而生。
杀戮还是在继续。
这群骑士没有一个人出声,就好像一具具僵硬杀戮傀儡般,在执行着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看到这里, 许洛心里反而愈发生寒。
这样的兵士,绝不可能是某些马匪强盗之流,只有正规制式军队才会有这般严苛军纪、这般冷漠的心性。
这一幕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士又究竟是什么人?
“停!”
终于,仿佛已经杀够了,一个威严声音大喝出声,所有军士齐齐应喏,然后肃手而立。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站了出来。
“将那些成年壮丁全挑出来,老弱病残不要,注意别漏了!”
一个个兵士应声而动,拳打脚踢之下没有多长时间,一个个精壮成年汉子全部被推搡到青石旁边。
“都给我听好了!
你们若是想让自家妻儿老小活下来,只需要替咱们做一件事情,只要尔等做好此事,我保证不但不杀你,就连你的妻儿老小亦皆可保命!”
虬髯大汉显然深谙人性,说出的话极具诱惑力。
可此时村子所有百姓,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哪里会有人信他这番屁话?
一时间, 那些壮丁不仅无人应声,眼中反而流露出深深的仇恨看着这群人。
虬髯大汉对处理这种情况,好似很有经验。
他玩味打量着那些眼中喷火,却又不敢乱动的年轻人,缓缓将手抬起然后猛得挥下。
旁边一位近卫打扮的兵士,冷漠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可还是一咬牙,抽刀就朝跪在前方的一名妇人砍去。
“啊……”
惨叫声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小鸡仔般,戛然而止,那名妇人已是尸首异地。
被围在青石边上的一位壮年汉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不管不顾的就朝那妇人扑过去。
可刚经过那此近卫身边,刷的一声,刀光闪过。
汉子哭嚎瞬间变成漏气般的呼哧声,双手紧紧捂住喉咙却怎么也捂不住鲜血迸射,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无力的瘫倒地上浑身抽搐。
即便如此,汉子还是努力朝前蠕动着。
可直到他再也不能动弹,努力前伸的手掌也没能够着那妇人。
这一幕惨剧,几乎让所有百姓都群情鼎沸。
虬髯大汉却还不肯罢休,又指指几个鼓噪得最凶的汉子。
马上就有兵士闯入人群, 硬生生将几人拖出来,咔嚓几声,刺鼻鲜血味迅速弥漫。
场上所有嘈杂声音顿时停滞,特别虬髯大汉视线瞟到那里,那里的人立即如鹌鹑般深深低头,生怕激怒这帮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所有人都死死咬住嘴唇,呼吸都小声许多,连孩子都被身边妇人紧捂住嘴巴。
“都听好了,前方那座白石山,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现在只要谁跑到那座山神庙里,那么就算完成任务,不光自己能活,妻儿老小也可一家团圆!”
说到这里,虬髯大汉特意停了下,悄然观察着人群。
见不仅无人鼓噪反对,不少年轻力壮的眼中反而露出一缕希望,他面上露出满意笑容,声音却陡然冷肃起来。
“顺便告知一句,我们只需要一半人!
而没有用的,就代表着你已经没有价值,可以随时去死,你和家人的命全握在尔等自己手中,现在,开始!”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穷途末路般愤怒嘶喊,带头就朝远处寸草不生的白石山跑去。
一有人带头,其他人心中残存的那点不甘、反抗心思,迅速被抛到九霄云外,所有人皆是一窝蜂般乱糟糟跟了上去。
虬髯大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扬手做了几个手势。
马上就有一队骑兵围上来,如同牧羊犬般缓缓吊在人群后面。
等到人都走后,虬髯大汉还是没有转身,就这么沉默看着远处白石山久久无语。
随着时间过去,边上那位近卫忍不住轻呼出声。
“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虬髯大汉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魁梧身子微微一震,大手微抬又放下,再抬起……
如此反复再三后,大手终于如一根高高扬起的标枪,重重刺了下去。
可四周却是鸦雀无声,没有哪一个兵士有任何动作,刚刚还一丝不苟执行着命令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眼带乞求神色看向虬髯大汉。
只有刚才那位出声提醒的近卫,不由得语带哭腔,沙哑低吼。
“出手呀!你们这帮混帐,你们是想害死大人吗?”
近卫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抽出长刀,走向旁边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
那妇人眉目秀丽,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可此时已经快要被吓傻了。
她只知道不停呢喃出声。
“夫君、夫君,青娘、宝儿害怕!夫君,你在哪里……奴家害怕……”
那幼童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破旧拨浪鼓,清澈瞳孔紧盯着那逐渐走近的高大身形,泪痕未干的眼眸里满是恐惧。
近卫一朝她走来,妇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下身罗裙隐隐现出水渍,疯癫般摇晃着头颅,将怀里的孩子小脸死死按在胸前,不让他看。
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些人回心转意、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孩子逃过一劫。
这般举动真真是其蠢无比!
可、可这就是她这时唯一能做的呀!
近卫握刀的手莫名颤了颤,可还是坚定扬起,闭眼就要重重斩下去。
可长刀始终没有落下,一股巨力紧紧阻住长刀。
近卫睁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虬髯大汉已经出现在他身边,粗壮大手紧紧抓住锋利刀刃。
鲜血顺着手腕缓缓往下淌,可色泽略有些暗黑。
虬髯大汉一把夺过长刀,对手掌伤上势视若未睹,胸膛上下起伏不定,最后手腕猛得扬起,长刀如闪电般一闪而逝。
虬髯大汉将长刀一掼,精准投入近卫刀鞘中,转身就走。
“我自己的罪孽,我自己来扛,你算什么东西?”
近卫双眼微微模糊泛红,死死攥住刀柄,悲怆垂下头颅,只从嘴里吐出这世间两个最为冰冷的字眼。
“动手!”
短短两个字,却如万钧重山般压在他心尖上。
见着那些还在犹疑的兵士,他不知从哪里来的暴戾,费尽全身力气再次嘶吼出声。
“动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所有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却齐齐垂头。
最近的一位兵士年纪甚轻,嘴角上茸毛还有些青涩,他一直呆愣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母子俩,如同傻了般动也不动。
这会儿仿佛被嘶吼给惊醒回神,他猛得转头。
“咱们这么做……啊…”
近卫满脸冷酷的长刀一抖,跨过年轻人尸体。
刀尖上鲜血一滴滴淌在还在抽搐的尸体上,那张稚嫩脸庞上好像流出血泪般。
近卫不再说话,只是用血红瞳孔朝着兵士们一个个冷漠看过去。
“啊……”
一名兵士狂吼出声,抽刀就如疯子般劈砍。
仿佛被血腥味刺激,其他人纷纷发出嘶嚎,雪亮刀光下,就恍如一群野兽般闯入羊群之中……
哎!
许洛不忍再看接下来的一幕,索性收回灵识。
这群畜生,也就只能骗骗这些乡间村夫,稍有些见识的就会明白,这些兵士怎么可能会放走这些人?
这一步步,明显就是早已计划好的。
刚才最后的犹豫,不过是这些人心里那最后一丝良知作祟罢了!
随着最后一声噗哧闷响,整个村庄彻底安静下来。
而且不出意外,以后也会一直安静,如同死去一般。
笃、笃……
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蓦地出现在许洛灵识中。
“大人,那山神庙供奉的好像是文夫子!”
“什么?”
本就心情复杂难名的虬髯大汉,仿佛终于找到心里郁气的发泄口。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满口之乎者也的穷书生?
我呸,让他这种穷酸得到好处,那不是在打我们兄弟的脸吗?
去,趁着那些蠢货还没赶到,阵法还未开启,去把那穷酸给我推倒了!”
“推倒是没问题,兄弟们就没人喜欢这位只靠一张嘴的穷书生,可这会儿,咱们去哪找替代品?”
不理近卫脸上的焦急神色,虬髯大汉在原地踱了几圈。
最后视线落在一旁矗立的大青石上面,眼神猛得一亮。
“有了,没替代品,我们就给弄出一个不就行呢?我看这块青石不错,你等着……”
许洛只觉意识一惘,等到重新恢复时,感知到的场景莫名有熟悉,仔细观察片刻,这才认出应该是还没有倒塌前的山神庙。
而他现在身体正高居上首,俯瞰着下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