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兵士本就是忐忑惊疑不定,此刻啸声一入耳,顿时只觉得浩瀚凌厉杀机好像生生要将脑子剖开。
所有人下意识双手抱头之余,身体已经做出本能反应,只想离中心处那双血红童孔越远越好。
“这是修罗!”
“他不是人。”
“逃、逃,阎王爷来索命了……”
看着如同炸窝鱼儿般四处逃散的兵士,许洛缓缓盘膝原地坐下,面无表情看着如洗碧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过片刻,青牛大车飞快出现在校场上。
此时整个巨大校场早已空无一人,连那三具珍惜的千牛弩也就这么抛在那里。
见到熟悉青光出现,刚刚还摆出一副高人作态的许洛,只来得及朝担忧看来的寄奴安慰笑笑,便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体内强制压下的伤势顿时齐齐爆发,无数细密血珠自他浑身毛孔窍穴争先恐后冒出。
特别是燃血丹的后遗症,这时也爆发出来,许洛只觉得身体所有血液精气,彷佛被什么东西在疯狂抽取。
寄奴伸出莲根将他卷起小心放在床榻上。
如此重的伤势,许洛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昏迷,可此刻他倒是恨不得晕过去还好一些。
浑身那种宛如千刀万剐的彻骨疼痛,直入肺腑,可偏偏为了不让寄奴担心,他还只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神情。
“赶紧走,御兵司吃了这般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寄奴对许洛的信任早已超越一切,她会意点头便小心给许洛喂下一颗百草丸,然后又为难的看看外边车辕上堆成一叠的三人。
“那这三人……”
“带着一块走吧!”
许洛稍微缓过一口气,青牛大车便冲出大营,朝着远处老林子奔去,后面则是密密麻麻无数青须,小心清除着他留下的一切气息。
这小石城一战,御兵司近千名精锐在诡物与许洛无意识联手之下,只怕活着离开的不足两成。
这倒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左营主将左行江也死在这里,这下将军府那边只怕要疯!
哪怕只是顾忌唇亡齿寒,也会竭尽全力将许洛诛杀,这才能给其他人一个交待。
正如许洛所料,就在左行江身死的那一瞬间,磐石城将军府书房内,赵破军陡然脸色微变。
他朝着身后书架一挥手,便露出后面直达地底深处的整齐台阶,尽头处是一间宽阔大厅。
洞窟上方镶嵌着一颗颗白光璀璨的月尘珠,照得大厅里亮如白昼。
靠墙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盏盏闪着碧绿火焰的油灯,在油灯上面还刻着一个个名字。
此刻那盏刻着左行江名字的油灯,就在赵破军满脸铁青中,摇曳几下后便噗嗤熄灭。
赵破军定定看着油灯半晌,脸上又重新变得古井无波,朝着外间呵斥出声。
“来人,招人议事。”
“喏!”
外间响起沉稳应答声,然后脚步声飞快远去。
赵破军径直走到墙边拉下布帘,这面墙竟然是一整块白玉,说是墙壁倒不如说是一面巨大玉镜。
玉镜上刻着整个磐石防线的详尽地图,更诡异的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光点,正如萤火虫般在地图上闪烁不定,隐隐与旁边的油灯相互呼应。
而在标注着小石城的地方,光点却是暗澹无比,最后挣扎着闪烁几下还是悄然隐去。
“嘿嘿……当真不错,竟然强行破去大军煞阵,万军之中强取首级!
没想到一个小虫子般的人物,竟然眨眼间已是心腹大患……呵呵,当真不错!”
看得出来,此刻赵破军已经有些气极败坏。
倒不是因为左行江的死,没了左行江,还有刘行江、唐行江,下面有无数精英盯着那个位置。
唯有煞阵被修行人强行攻破,这才是他如此愤怒的主要原因。
虽然还不知许洛用得什么方法,可这所表达出的意义,已经带给赵破军一种深深忌惮,甚至隐隐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没过多久,外间便响起衣袂翻飞声,御兵司留在大本营的真正根底陆陆续续出现。
可见着赵破军面无表情的看着玉镜上地图,所有人下意识察觉出压抑心季,几乎无人敢出声寒暄,一个个恭敬站在他身后,没有半点异动。
夏可抗上任中营将主不久,往常也只是被赵破军单独召见,这么多同僚齐聚议事还是头一回。
来得虽只有十来人,可一个个气势凛然、眼中精光闪烁,显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其中大半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夏可抗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兴奋。
这也证明他已经彻底获得将军府信任,相对于他皇室夏家的旁系子弟身份,则更显得难能可贵。
要知道随着诡怪杀之不绝,反而愈发势大难制,内陆那些州郡还算好。
可像淢州这种边州,特别还是军政一体的集合体,早已显出极其不妙的苗头。
从这些年赵破军一直坐在啸风骑军主的位置上,就能看出几分端倪。
像这种位高权重之地,哪怕他是先帝心腹,也没可能一直死赖着不放,可偏偏人家一直坐得安安稳稳。
这几年,犒京那边试图用钱粮财物控制兵士、也尝试过将主要营将调任,可依旧被磐石城这边一一化解。
好似夏可抗这样的身份,自繁华平和的中州巴巴调来磐石城,若说只为实现心中抱负、替皇室镇压边疆,那也未免太过侮辱赵破军的智商。
可让夏可抗真正心折的,也正是来到磐石城后赵破军的所作所为。
哪怕他是皇室子弟,可赵破军却是对其一视同仁,甚至提升比起其他人还要快上几步,有段时间,夏可抗甚至怀疑是不是犒京那边太过小题大做。
“都来了!”
人刚一到齐,赵破军终于转过了身,只是还是面无表情。
他眼神幽幽自众人脸上扫过一圈,扫过夏可抗时还微微点头,然后才朗声说道。
“老左的精血灯刚刚灭了!”
这句话代表的含义着实有些骇人,下方一直低头做恭敬状的众人再没能忍住惊讶,不约而同朝上首看来。
赵破军长长叹息一声,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指了指旁边摆满油灯的石桌。
见众人都看过后,他才又沉声解释了几句。
“老左是在小石城出事的,大家议议现在咱们将军府该如何应对?”
不知为何,他却有意无意的隐瞒了,左行江是死在大军保护之下的事实。
“这还有什么好议的,不提老左领着左营在前线打生打死,只说这些年其执掌的暗营,给咱们做过多少阴私密事。
若是就这般白白死了,那今后谁还会替将军府舍生忘死拼命?
还请将军擒下凶手碎尸万段,给老左一个交道!”
“此话有理,还请将军明示凶手究竟是谁?”
“此仇不报,我等妄称兄弟袍泽!”
……
这下,一众人顿时如同炸开的鱼儿般,纷纷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摆出各种奇形怪状。
可意思就只有一个,老左死了没事,还空出个肥差……哦,应该说死了很是可惜,可最主要的是凶手必须得死!
赵破军脸色未变,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如何想,可明面还是微微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他双手微微一抬,顿时下方所有的喧嚣愤怒、抱怨低吼戛然而止。
“大家放心,凶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不过大家也无需过于担心,无论是谁在这磐石城是决计不敢放肆的,至于报仇这件事便交给……”
说到这里,赵破军略微顿了顿,然后看向一直沉默没有出声的夏可抗。
“就让夏营主去吧!”
夏可抗一愣,没想到最后事情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
接常理来说,发生这种事一般由谁带人替左行江报仇血恨,那么事后论功行赏时,才好顺理成章坐上他身前位置。
可夏可抗才刚提中营将主,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重要位置!
左营将主倒也罢了,可暗营就不得了。
暗营,顾名思义就是隐在暗中替御兵司、将军府处理那些不便出面的阴私龌龊事情的营头。
这是非赵破军的心腹绝不可成,夏可抗自认为来磐石城时日尚短,没有这个资格。
他这一愣神,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便明显有些不对。
夏可抗莫名打了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躬身行礼。
“但凭将军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赵破军此刻眼神却有些诡异,脸上甚至有些似笑非笑意味,他满意的点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御兵司向来唯才是举,只要忠心办事,出身、资历通通不是什么问题,接下来那我们大家就等你的好消息。”
夏可抗理清心绪,双手抱拳做出康慨激昂作态。
“还请将军示下凶手究竟是谁,可抗定提头来见!”
“这人你也见过,他叫许洛!”
夏可抗脸上激昂神情顿时僵住,索性这么多年历练还有几分理智,就这么保持着僵笑愕然看向赵破军。
他与许洛相熟的事情虽然没有上报,可肯定瞒不过御兵司一众大老。
何况许洛能来磐石城,还有他的功劳在里面,可现在竟然要他去亲手杀了自家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