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也不想跟这老头闹得太僵,拱手行礼打着哈哈。
“司正莫怪,你也知我刚刚破境,气机尚不能掌控如意,还请多见谅。”
见着这小子毫无诚意的作态,于秀光心里暗自咒骂,你当真是在哄鬼……
咦?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可明知许洛故意使出那邪门神通有示威之意,他也无可奈何,眼前这年轻人无论心智、手段、战力,都已具备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他破境所凝煞气有些特殊,名为宝华月光煞,最擅分身、幻影之道,修至大成之际,足足可幻化出九道分身。
虽然每一道只得本体三成战力,可是许洛刚刚那道腥红童光下,他竟察觉到了生死危机。
这证明即使他本体亲自前来,只怕也奈何不得许洛。
好半晌后,于秀光还是又坐回茶几对面,他看着远处红光荡漾的清水河,无奈叹息。
“你小子究竟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跟老头子说说?”
许洛脸色逐渐变得慎重,定定看着于秀光半晌后才突兀说道。
“御兵司养诡自重的事,你老应该一直都是知道的!”
于秀光下意识呆愕了片刻,可见到许洛那果然如此的神情,他恍然明白自己又被这小子诈了,遂即伸指虚点。
“你这小子,老头子虽然有些私心,可也没你想得那般毫无底线。
这些年来,将军府那边确实也是不容易,与诡物交易的事情老头子确实有所耳闻,可老头子也没想到,赵破军竟然会用自家百姓来做筹码!
这些混帐、杂碎……”
说着说着,于秀光自己倒率先破口大骂,显然是委实恨得极了。
他这话,许洛一时没太想明白,什么叫用自家百姓来交易?
不用人命用什么,银铢这些诡怪也不要……
直到他眼角余光扫过清水河对岸的茂密雨林,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清山尉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年初到清水河码头时,见过的那些兵士为何那么重的煞气?
这下许洛心里当真百味陈杂,难道那些不服教化的山蛮,就该……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见许洛指了指远处雨林,于秀光双眼微合,无奈点头叹息。
“正如你想的那样,老头子可怜御兵司这些年境遇实在是凄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没想到将军府会坠落至此,现在想来,只怕人家当年早已计划好的,赵破军这小子当真是藏得好深!”
许洛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于秀光。
有句话于秀光绝没有骂错,这小子就是属狗的,此刻确定这老头并没有同流合污,立即变脸般换了个作态。
于秀光差点气得直翻白眼,可还是耐心解释了几句。
“你小子不是一直疑惑老头子为何万事不管,连磐石城都不出,任由御兵司这些年愈发放肆吗?
实话告诉你,不是不想管,而是无能为力!
对于所有大燕城池来说,最为重要的便是护城符阵。
二十多年前那次磐石城诡物潮,让我驱邪司三大堂口损失惨重,高手死得一干二净,连护城符阵都无法全力维持,大部分节点都只能交由御兵司负责。
直到老头子发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符文大阵已经有七成节点掌握在将军府手中。
若不是老头子一直坐镇最为核心阵基驱邪司,只怕连这三成都保不住,哎……”
许洛恍然大悟,难怪堂堂驱邪司混成这个凄惨模样。
三大堂口加起来小猫三两只,镇魔塔早已废弃,连传承楼更是用都不能用,对于修行人来说,最为重要的灵气都供应不足,还混个锤子?
“难道你老人家就从来没想过,夺回属于驱邪司自己的东西。
想必总司虽不待见,可这种给御兵司打脸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反对,何况不是还有归正派支持?”
许洛还是不死心,于秀光澹然看他一眼,冷笑出声。
“你这小狐狸能想到的东西,人家赵破军会想不到?”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接下来话应不应该告诉许洛,可最后想起这小子跟古惜夕的关系,只怕有些事也瞒不住。
于秀光看向高挂中天的腥红圆月,眼神闪过一丝迷惘。
“百年前,归正派由于首领顾府主突遭变故,一夜之间全府上下意外失踪,异致与守制派的权力相争中落入下风……”
话一入耳,许洛心里便翻起滔天大浪,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朝青牛大车看去。
红月照耀下,厄字灯正在微风中不停摇曳,蒙皮上那个顾字若隐若现。
见许洛神情有异,于秀光眼里闪过暗然神色,摇头苦笑。
“别惊讶,你没听过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若是我也像你这般大年纪,可能也压根没听过什么顾家。
顾家当年如何威风,老头子就懒得再多说,你只需知道,原来的犒京最顶级驱邪家族除开夏、于,还有个顾!”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愤怒、自豪,最终却又尽数化作无尽苦涩。
“这种派系争伐你也应该明白,肯定是赢者通吃一切,归正派老一辈高手死的死、散的散。
这本就是正理,老头子倒也没有什么怨气,既然身入此局,那自然就要输得起。
可有些人做得实在太过分,顾府主失踪后,于威那个老不死自然不用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毁灭顾家存在过的痕迹。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就连皇室夏家竟也在明里暗里,清除着有关顾府主的一切信息。
久而久之,当年的赫赫有名的顾家,就这么淹没在所有人记忆里。”
看得出来,于秀光对这位顾府主很是尊崇,话语中满是悲怆无奈。
可此时许洛心神却根本不在这上面,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并蒂瓜驼背老头、小烟见到厄字灯时的古怪、藏着厄字灯残屑的鬼宅,再加上百裂谷中白发人那巨大宅院伴生物……
所有的一切,彷佛有一根无形丝线想将它们串联到一起。
脑海中思绪急转,许洛面上却是云澹风清,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好奇。
“怎么可能,难道那些人还能将所有人脑中记忆清除?”
于秀不屑嗤笑。
“何必那么麻烦?只要掌控住修行人,篡改清除所有书籍上有关顾家的存在,再攥住不甘心之辈的要害,时间一长,还会有谁会去替一个连后人都没留下的家族喊冤?
现在只怕除了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老家伙……
哦,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更多内情,你若是真感兴趣不妨去趟犒京藏书楼,不过书前辈性子古怪,愿不愿见你,老头子也不敢保证。”
犒京、书前辈?
许洛心里暗叹口气,虽然他对此事也很好奇,可现在犒京好像除了不相干的人之外,就全是敌人,现在去不是送货上门?
他下意识摇摇头,彷佛要拂去心中一些妄想,只是将此事暗暗记下。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归正派怎么可能还存在?”
“嘿嘿,那就是气运在我了!
顾府主失踪后,我归正派又苦苦支撑了几十年,眼看着就要被那些豺狼蚕食殆尽。
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古疯子却恰恰突破合气境,以竹生笔连杀对方八名凝煞,并在两个合气境老不死联手下逃出生天。
这才让我归正派留下一线生机,分散于守制派看不上的穷乡僻壤。”
于秀光拍拍自己那条瘸腿,老眼中隐现泪光,好似呢喃般自语。
“可那惨烈一战留下的后遗症,也让我等几人几乎一蹶不振。
当年的归正三杰,一个生生从历尽千辛万苦才晋升成功的合气境掉落,一个变成只敢躲在边城昏睡装傻的瘸子。
唯一全须全尾的詹大头,则带着剩下主力远走最为凶险的界海,以替大燕挡下西边来的诡物潮为条件,换来皇室对归正派的暗中支持,缓缓休养生息。
守制派压下我归正,便几乎把控了整个驱邪司。
这些年,即便是皇室夏家也不愿跟守制派轻易翻脸,只能对归正派的某些逾矩动作视若无睹。
而磐石城自从赵破军上任后,正是我归正派最大的交易对象。
我们在界海的大本营负责输出丹药符箓、兵刃器械,他们则提供修行必不可少的宝药灵材!”
许洛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利益在作怪!
这才是于秀光对将军府百般忍让的最主要缘故,即便知道赵破军暗地不做人事,这老狐狸还是昧着良心来劝说他。
幸好许洛对这种事情也早有预料!
想想也知道,这老头几十年前便已经在犒京城呼风唤雨,闯出偌大名头,岂会是简单人物?
别看当初送许洛离开时情真意切、一副知心老爷爷形象,此刻更是气势颓然,无力回天模样。
可若是他真碰触到归正派核心利益,许洛敢保证这老头下起手来绝不会半分手软!
不过这样反而更好,既然都谈利益了那就不会伤感情。
许洛自问宁肯多吃些亏,最好也别欠人情,他思忖片刻才沉声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护城符阵,司正你还能掌控三成?”
于秀光一下子警觉起来。
“你小子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