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转身就欲离开,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
“惜夕的事情顾前辈可有确认过?”
真论起对阴煞碑的了解,肯定只有顾清岚,可许洛一提起这个,任洗剑嘴角却毫不掩饰的泛起嘲讽笑意。
“她?这丫头怕是这些年在烟岚岛修行修得脑子进了水,老夫怎么觉着她竟还些喜悦意味。”
许洛心里苦笑,这顾清岚只怕还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的秦玄机身上。
可外域的事情古思炎既然都没跟任洗剑交待,想来也是怕这面冷心热的老头子担心,许洛自然不会多嘴。
只是不管别人怎么想,许洛从没有将自己女人安全交到别人身上的习惯,亲祖父那也不行!
看来水眼之行已经不能再耽搁!
许洛朝着任洗剑交待了几句,身形又重新消失在玄衣岛。
一出小岛,刚刚还看似平静的许洛神情开始有了变化。
漆黑瞳孔几乎是瞬间变得通红似血,一道道炽烈气血如狼烟般在身后升腾,周边那些诡物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露头,就被气血云雾直接烧成灰烬。
古思炎担忧憔悴的差点自废修为,可他又能好得了多少?
只不过在两位老人面前,若是他再做出惊惶作态,除开让两人更加担心,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看着前方视线中遮天蔽日的阴煞,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龙卷风暴,许洛此时眼里已经再没用任何神情波动。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古惜夕两人真得出事,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要这世界又有何用?
龙骨舟仿佛察觉到主人想要肆虐发泄的心思,白光显得愈发森然。
许洛冷冷看它一眼,伸手就朝其核心意识处抓去。
隐藏在意识核心的米粒符文,下意识想要化作虚幻逃遁,可马上一道五色光晕便将符文尽数刷落。
下一刻,龙骨舟发出一声欢快咆哮化作流光朝前飞驰,速度比起之前足足激增三成。
之前许洛还想着再用这定位符文阴八斗商会一把,可这会儿他却再没了那般纠缠心思。
想要算计自己,那就尽管来!
彻底清除掉龙骨舟隐患后,许洛一路上几乎没有片刻停留直奔刚刚才逃出来的水眼空间。
这一次知道路径,仅仅一天不到他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古怪海域。
将其中一枚牵丝虫隐藏在外间暗礁上,许洛便毫不犹豫冲进灰雾空间。
看着前方沙漏形状的巨大气旋,好似从来没有过丝毫变化,许洛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苦涩。
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死里逃生从水眼逃出来,这回却又要自寻死路再次进入。
可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凭许洛现在的修为战力,确实可以在大燕称雄,可那又有什么用?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外域那些修行者肯定与绝灵域就不是一个量级对手。
也只有晋升凝煞,许洛才会多出几分底气直面那处波澜壮阔的界域,现在他只希望刚刚那道神秘浊煞还没有消失。
想到这里,许洛深吸口气径直投入巨大气旋中。
无穷无尽的水雾如锋利刀刃般切割在身上,许洛强忍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撕扯力道,仔细在密密麻麻水雾中搜寻着。
刚刚才经历过的千刀万剐般痛苦,再一次降临,可这次许洛却是连惨哼都没发出过一声。
哪怕眉眼五官已经渗出道道血迹,可他眼中神情却依然还是那般冷漠淡然,就好像体表上那密密麻麻伤口,脑中钻心痛楚都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
灵识无法使用,许洛也只能按捺着心思慢慢寻找。
可能此处离着水眼中心距离过远,就连他御使枉生竹都只能大概感应到一个方向。
只是这水眼中所有空间方向全是颠三倒四、混乱无比,许洛每走一段距离又只能再次用枉生竹感应。
水眼中时间仿佛已经凝固,许洛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记得时不时就感知下明字符有没有什么变化。
就在这时,一团纯粹由水雾组成的气旋又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
许洛下意识就要挣脱离开,可明字符这时却恰恰好亮起白芒,他心里一动,遂即停下所有动作任由气旋将自己席卷而起。
看着那看似缓慢,却在众多水雾中如鱼得水般胡乱游走的气旋,许洛恨不得给自己抽两耳光。
当真是昏头了,有这免费的移动电梯不知道利用,反而傻乎乎的一步步挪动。
就算这些气旋内部对他造成的伤害明显要大得多,可总得来说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现在最重要的却是时间。
气旋一个颤抖便偏移了方向,察觉到明字符光芒开始闪烁,许洛毫不犹豫一拳击出。
血肉飞溅的同时气旋也炸开个大洞,许洛趁机冲到了外面。
身形刚一露面,许洛便下意识放出青竹虚影,这次青竹颤抖得格外剧烈。
许洛心里一喜赶紧仔细观察明字符,果然一条光线就像是凭空生成般在符文上方若隐若现。
许洛下意识畅快长啸出声。
身后蓄势待发的凶猿真身陡然浮现将他一把抱起,不管不顾的就往左前方直直撞过去。
哧哧裂帛声顿时不绝于耳,许洛这作死般动作,就想当于自己往那些锋利无匹的水雾上主动撞过去。
仅仅只是一个冲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将他割得四分五裂,最严重的一道伤口更是差点将大半个脖子都切断。
可此时这些东西仿佛都不重要了!
许洛眼里已经只剩下一道暗黄气柱,正宛若天地之脊般挺立在无数水雾中。
水眼中其他地方通通都是水雾弥漫、空间混乱,可这幽黄气柱周边所有气机却好像彻底凝固一般,动也不动。
许洛大声喘息几下,身上青光开始弥漫修复着各处大大小小伤口。
他若有所思盯着身体溅射出的鲜血,此时这些血液好像被无形力道托在半空中一般,不上不下。
看来别说收取这道浊煞,就算想要靠近只怕还得吃番苦头。
既然已经找到正主,许洛也不着急了,或者应该说不敢掉以轻心。
上次虽只是惊鸿一瞥,可这道浊煞的恐怖之处他可是亲眼所见,再说以他的运气,也从来就没有哪一回好处是轻而易举拿到手的。
好半晌后,许洛再次吞下一把灵露,浑身轻抖便将身体上那些刚刚结好的血痂尽数震落。
看着体内已经恢复七八成的伤势,许洛眼中终于露出决然神色。
这幽黄浊煞关乎他凝煞关键,此刻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他。
脑子里咆哮如雷,可许洛行动却是极其小心,他先是朝着前方尝试着踏出一步。
轰,这一下就好像捅了马蜂窝般。
凭空生出的坚韧气机如同一条条无形绳索般,将许洛整个人死死禁锢在原地。
就连他抬起的那只脚都没有放过,只能保持着提起姿势停滞半空,幽黄浊煞甚至慢条斯理的转了个身。
是的转身,明明那浊煞不管从哪边看都是一般模样,可此时许洛心里却陡然升起一种古怪错觉,这道浊煞就好像一个撑天入地的巨人般正朝他看过来。
丝丝缕缕的黄雾像好奇宝宝般,朝着不能动弹分毫的许洛身体缠绕。
许洛体内气血汹涌奔腾,黑色纹路几乎从各处窍穴上悬浮而起,与那些无形气机碰撞到一起。
无数尖锐啸声陡然在水眼中炸开,向来无往而不利的黑色符路直接被打回原形。
可是那些连通幽术看都不透的无形气机,却仅仅只是收缩少许,就又朝许洛疾扑而来。
许洛心里一凛彻底转变了心思,他已经将眼前这道浊煞,当成一个势均力敌的真正大敌来看待。
可让他奇怪的是,哪怕自己这个陌生人突然闯入,许洛也没有察觉到这幽黄浊煞有什么敌意杀机,倒更像是、更像是单纯的好奇、渴望之意……
嗯,渴望!
许洛突兀想到枉生竹察觉到浊煞时,亦是一种极度渴望意味,他心时一动主动将青竹虚影召唤出来。
嗡,刚还在装死的青竹虚影几乎是暴涨而起,瞬间便延伸至浊煞上方,枝叶齐晃发出欢快雀跃情绪。
让许洛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从来没有人能见到真正模样的枉生竹,竟然好像能被浊煞注视到。
青竹一出现,明显它的注意力就不在许洛身上了,禁锢在他身周的那些无形气机又如灵蛇般主动朝着青竹缠过去。
许洛将抬起的脚缓缓放下。
咦,这就不理自己了,怎么看这浊煞都好像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着青竹根部涌出的无数青须如同遇到无形屏障般,在空中不断生成毁灭。
不过幽黄气柱周边也无时无刻都在生成着黑色裂缝,显然应付起枉生竹,它可就再没有那般轻松。
慢慢的,许洛发现了枉生竹的古怪之处。
看着两方好像厮杀惨烈,可从来就把浊煞视为食物的二货竟然在刻意留手,这道浊煞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可即便枉生竹已经有所留手,浊煞却好像仍然需要全力应对。
许洛看着它已经没有精力注意自己,便又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可马上反击就来了!
幽黄气柱通体一颤,从中分出一丝黄雾如劲弩般朝着这边射来。
许洛眼神一冷,白皙手指瞬间变成利爪往前一弹。
锵锵金铁交击之声骤然响起,黄雾在空中一个转折又朝许洛脖颈处刺来。
许洛看着指尖处渗出的血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丝黄雾竟然能将自己的凶猿真身一击而破?
黄雾体型虽是细如发丝,可其中蕴含的凛冽杀机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还离着脖颈老远,许洛便察觉整个心神都如坠冰窟。
明明黄雾还离着老远,可在他空荡荡识海处却凭空生出一道一模一样的黄雾,如同电光般疾刺而下。
许洛长吸一口气,凶猿巨大真身从识海中拔身而起,冲着黄雾咆哮如雷。
而在现实中他同样下意识张嘴就长啸出声,汹涌声浪在空中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一层层撞在疾射而来的黄雾身上。
黄雾势如破竹般连破好几道涟漪,可终究还是停滞在空中几息。
许洛毫不犹豫手掌划出,腰间白光如游龙般矫健行空,精准无比斩在黄雾之上。
黄雾没有丝毫抵抗力般直接断作两截,可还没等回来邀功的无常刀依惯例得瑟几下,许洛已经脸色大变狠狠一掌拍在刀身之上。
那细若发丝的黄雾断开后,骇人场景出现了。
无边无际的浊黄水流好像自无尽空间穿梭而来,自黄雾中凭空生成。
这些水流一现,原本围绕在四周的无数水雾如同遇到天敌一般,顿时疯狂朝四周逃窜。
许洛漆黑瞳孔下意识变得腥红似血。
可即便在通幽术加持下,他依然没能看到这些浊黄水流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甚至随着水流激涌,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清晰无比传入到他耳中,一时间,他竟然都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真是幻。
可当这些水流汹涌扑过来时,许洛的脸色终于变得无比惊骇。
凶猿真身无时无刻都守护在四周的那些黑色符文,与那浊黄水流一触,瞬间就如同沉入水中的石头般,悄无声息沉入水中消失。
“黄泉母河!”
许洛几乎是下意识就惊叫出声,身形毫不犹豫朝上飞腾就要跟青竹先汇合再说。
哪怕经过这么多年,他依然忘不了当初迷失在黄泉河的恐怖景象,也没有丝毫信心能抵挡这号称众生终结之地恐怖河流。
可身体刚动他又猛得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这破地方怎么会有黄泉母河,那种级别的存在真要在现实中看见,那自己跑与不跑又有什么意义?
许洛缓缓扭头,满是好奇朝那道散发诡异气息的浊黄水流看去。
枉生竹的反应却与他恰恰相反,先前的所有留手仿佛就只为了这一刻。
当浊黄水流涌出时,那些正在与浊煞纠缠的无数青须,嗖的一声就全部延伸进水流之中,连那道幽黄浊煞都不再理会。
当青须入水的刹那间,枉生竹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极至愉悦颤吟,甚至还有着一丝丝怀念满足。
幽黄浊煞没了青须纠缠,立时通体剧颤瞬间化作无数道一模一样的气柱,眼看着就要没入四周无穷无尽水雾中。
可既然已经得偿所愿,枉生竹就像个渣男般再没有留手意思。
它纤细枝丫陡然无风自动,可下一刻无数竹枝凭空出现在每一道浊煞上方狠狠抽下。
啪啪声不绝于耳,无数气柱瞬间如同被抽去脊梁骨般,四分五裂,到最后又只剩下一道正要钻入水雾中的幽黄浊煞。
只是此时它的体形,却已经骤然缩小至丈许来高。
一道比它整个身体还要粗壮的竹鞭,如灵蛇盘踞般虎视眈眈守在旁边,好像在思忖从哪里下口好一些。
许洛散去指背处悄然升腾的五色光晕,看着明显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幽黄浊煞。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道浊煞此时竟给他一种簌簌发抖、不知所措的茫然意味。
就好像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被大坏人无缘无故狠狠揍了顿,等他想要逃跑回家时,还被大坏人堵在墙角不让走,这让它如何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