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冯英回到屋子的时候,李成远依旧怒气未消。
“你看看,这小子现在都被惯成什么样子了?就他这个脑子,怎么斗得过那些老狐狸?我怎么放心得下把整个小镇交给他啊。”
冯英没进屋子,她靠在屋门那边,瞪了李成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多大点事儿啊!”
李成远本来想端起一杯水压一压火气,可在听了冯英的话以后,火气更大了,啪地一声就把水杯摔在了桌子上。
“多大点事儿?你还想事情多大?今晚的事情,本来就是人刘家占礼,刘云义又是他的长辈,他李念冯哪来的本事在人家还没开口之前插话?还讲不讲礼数了?还论不论尊卑了?简直混账至极。”
知道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冯英也没打算跟李念冯计较,她走到李念冯身边,又给他续上一杯水,这才说道。
“念冯也不是有意的,他那不也是为了咱们李家着想吗?你说说,李田生身为李家人,结果把李阿牛卖了个干干净净,这也就算了,毕竟咱们李家也没打算包庇李阿牛,可他说话还支支吾吾的,明显藏了事儿,这不是成心让其他家族看咱家的笑话吗?你说,念冯他身为少族长,能不着急吗?”
李成远无视冯英的安慰,桌子拍得震天响,怒斥道:“为了李氏着想?他有那个资格吗?再者说,他将来要接手的只有李氏一族吗?他这时候要是偏心,其他家族的谁会服他?还少族长?就他那个样子,他坐得稳我这个位子吗?”
冯英看李成远越说越过火,也有点生气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露出一个笑脸,柔声道。
“念冯才多大啊,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的话不是还有你吗?他还有时间慢慢……”
没等冯英说完,李成远拍着桌子就冲冯英怒吼起来。
“才多大?马上都三十了。你还想要他多大?还有我?我还能帮他几年?要是……”
啪的一声,冯英没等李成远把话说完,直接把手里的水杯摔在了桌子上,水杯顿时被摔得粉碎,杯子里的水霎时流满了桌面。
“李成远,你够了没有?没完了是不是?儿子不就是犯了点小错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还敢冲着老娘吼,你再吼一个试试?”
李成远本来还满脸怒火,此时一看冯英发火,顿时蔫儿了,嘴张得老大,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当了个破族长,可给你能耐坏了。别人犯了错,跪一天就完事儿了,你呢?直接让儿子跪三天,怎么,儿子欠你的啊?那也是老娘的儿子,是老娘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心疼老娘心疼。”
“我……”
“你什么你?你不就是想要显示你的大公无私吗?有能耐你自己跪着去啊?凭啥拿儿子做样子,就因为儿子姓李就得被你这么欺负吗?”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冯英一开口,李成远就说不出话了,到最后只能在那气得直敲桌子。
“还敢敲桌子,怎么。你还想打人了?长能耐了是吧?来啊,你打一个我看看啊。”
冯英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都快要戳到李成远的眉心了。
“反了,反了,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啊。”
李成远被气得暴跳如雷,却一动也不敢动。
冯英斜瞥了一眼李成远,也觉得心里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同时也担心气坏了自家老伴,就冷哼一声,再也不搭理李成远,转身独自洗漱去了。
等冯英走了以后,李成远越想越气,衣服也不脱了,转身躺在床上一个人在生闷气。
没多大一会儿,冯英就端着一盆水回来了,三下五除二地脱了李成远的鞋子和袜子,就开始给李成远洗脚。
脚进水盆的那一刹那,“嗷”的一声,李成远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你个死婆娘想烫死我啊。”
冯英冷笑一声,抬起头瞪着李成远说道。
“就是要烫死你,怎么,不服啊?把脚给我伸到盆里去,嘴给我闭上,再敢叫出声来,我直接给你换开水。”
李成远气得满脸通红,可是看着冯英的眼睛,他还是一个字儿也不敢说,只能乖乖地把脚伸进水盆里,咬着牙忍受脚底的酷刑。等到脚终于被洗完的时候,李成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李成远以为这就完事儿的时候,冯英倒完水回来了,然后她二话不说,从柜子里掏出一床被褥,扔在了李成远身上。
“选吧,是你睡地上还是我睡地上。”
李成远眼睛蹬得老大,看着冯英说不出一句话。
“赶紧选。”
看着冯英充满威胁的眼神,李成远大吼一声。
“我睡地上,成了吧!”
然后他抱起床铺,转眼间就铺好了。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少睡地铺,东西都是现成的,早习惯了。
冯英冷哼一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去,把灯给我吹了。”
李成远冷哼一声,乖乖吹灭了油灯。
灯灭了以后,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夫人,你睡着没啊?”
熄灯没多大一会儿,李成远就小声地喊了冯英两声。
“夫人,明天还有大事儿要办呢,我睡地上睡不好,明天没精神啊。”
没有回应。
“夫人,你睡了没啊?地上凉,明天我的腰该疼了。”
还是没回应。
李成远叹了口气,不再喊了,算是认命了。
又过了一会儿。
“滚上来吧,以后再敢胡乱发火,这辈子你都别想再上床了。”
李成远似乎早有准备,在冯英刚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站起来了,等到冯英说完话的时候,李成远已经摸到床边了。
“这可是你让我上来的啊?”
李成远临上床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声。
冯英冷哼道。
“要不你再滚下去?”
李成远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乖乖钻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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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阳生在离开小镇以后,一路上没有丝毫停留,直直地走向了九爷的墓地。
等到了九爷的坟头以后,陆阳生将族长给他准备好的酒菜一一摆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对着九爷的墓碑说了一声。
“九爷,我是小阳生啊,我来给你守孝来了。族长爷爷让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还让我给你带了一些话。”
然后陆阳生就把族长让他给带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九爷听。
带完了话,陆阳生开始给九爷的坟头加土。
因为公孙家的祖坟在南山,虽说离林子还有一点距离,可是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这里依旧有些偏远,所以平时来这儿的人并不多,即使说因为九爷的丧礼,李成远把周边的杂草灌木给清理了一遍,可依旧显得有些荒芜。
在离坟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像什么床铺、被褥、厨房、铁锅、水缸,等等,但凡是生活用品,这里一概不缺。而且,从外边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木屋绝对是新建的,因为木头上有些遗留的树枝甚至还带着绿叶呢。
说实话,这样的一个木屋,远比陆阳生自己搭建的房子要好得多,也更加坚固,更加保暖。
在检查完坟地的情况以后,陆阳生十分开心,毕竟这样的一个屋子,可是陆阳生做梦都想要的地方啊。
当然了,要是没有某个一直在磨磨唧唧的某个道士的话,陆阳生会更加得开心。
“我说小哥儿啊,贡品差不多能吃了吧?你都已经给坟头加完土了,再不吃,饭菜都得坏了。”
“小哥儿啊,你说说,我早上就吃了那么一点饭,又背着粮食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肚子早饿坏了,再不吃点东西就得饿死了,你忍心看着我活生生的饿死吗?”
“小哥儿啊……”
自从陆阳生把贡品摆出来以后,本来已经累得趴在地上的江归凝立马精神起来,他看着贡品里的烧鸡和肉块,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伸出手就要去抓,却被早有防备的陆阳生一下给打掉了。
回过神的江归凝也知道贡品还没到吃的时候,只能在一边盯着流口水。然后在陆阳生给坟头加土的时候,江归凝就开始对着陆阳生絮絮叨叨念了起来。
听着江归凝的絮叨,陆阳生理都不理他,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完全无视了江归凝的存在。
等陆阳生收拾完了小木屋的时候,江归凝的絮叨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看着快要睡着的江归凝,陆阳生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咳……”
听到有动静,江归凝抬起头,两眼迷糊,嘴里习惯性地说道:“小哥儿啊,该开饭了,再不吃就真的要饿死了。”
陆阳生点了点头。
“可以吃了。”
江归凝可能是没听清,他依旧在那絮叨。
“小哥儿啊,肉都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好……啥?能吃了?终于能吃了?”
江归凝絮叨了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了,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能吃了。”
陆阳生看着江归凝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点了点头,示意他没有听错。
嗖的一下,贡品里的烧鸡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少了一根鸡腿,陆阳生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正在啃鸡爪子的江归凝。要不是事实摆在面前,陆阳生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你也赶紧吃啊,可惜已经凉了,不过还能凑合着吃。”
似乎有些噎着了,江归凝垫起酒壶就灌了一口,然后满脸的陶醉。
“好酒啊,舒坦。”
陆阳生此时已经坐到了江归凝旁边,他夹起一筷子素菜,放入了嘴中。听到江归凝的夸奖,陆阳生含糊不清地说道:“当然了,这可是族长爷爷给我的酒,肯定是好酒啊。”
江归凝此时的眼里哪还有陆阳生啊,他又灌了一口酒,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呜呜了两声,就当是回答了陆阳生的话了,不过,陆阳生一句都没听清。
食盒很大,足有三层,一层肉食,一层烧鸡加酒,还有一层是素食,若是只有陆阳生一人,这一食盒省着吃的话足够他吃上三天,可是加上一个江归凝的话,这食盒里的吃食也就只够他俩吃一顿。
这顿饭吃到最后,鸡骨头但凡是能咬碎的,都被江归凝吃肚子里了,就这,他还在那说没吃饱。
吃完了饭,陆阳生收拾好了东西后,他就把刷洗干净的菜碟又放回了木盒,然后在屋里一个完全的地方放好了木盒。这东西还要还给族长呢,可不能磕碰坏了。
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陆阳生终于有时间了,他走到江归凝身边,抱拳说道:“道长,你不是说能帮我夯实基础吗?如今你也吃过了酒菜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江归凝刚吃饱饭,此时正舒坦着呢,陆阳生此时来打搅他,他哪能乐意啊。所以他斜瞥了一眼陆阳生,没好气地说道:“你急啥急啊,你那问题又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还能差这半天?先休息休息,等时机合适了,小道再教你。”
陆阳生看着江归凝的眼睛,好奇地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啊?”
江归凝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背对着陆阳生,一副你别来烦我的样子。
“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告诉你了,不过我告诉你,肯定不是现在。所以,现在,我要休息,别打扰我。小道我都累了一天了,哪还有力气教你啊。”
陆阳生真想对江归凝吼上一句,“粮食后半段都是我背上来的,你空手走的山路,我都没喊累,你累什么啊!”,只是想了一下江归凝表现出来的性格,陆阳生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
就这样,俩人啥也没做,就这么熬到了晚上。
也许是真累了,俩人在吃过晚饭以后,就这么早早休息了。可是等半夜的时候,陆阳生突然被江归凝喊醒了。
“小哥儿你醒醒,快来看看小镇是不是出事了?”
陆阳生迷迷糊糊地被喊到了木屋外,看了一眼江归凝指着的方向,顿时没了睡意。
原来此时小镇四处亮着火把,将小镇照得通红。
“诶你看看那边,好像还起火了。”
陆阳生顺着江归凝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团火光,似乎在小镇的正北方向。
“啧啧,这么热闹,肯定出大事了,真想去看看是啥事儿啊。”
陆阳生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情。本来吧,陆阳生还以为再怎么也得等几天小镇才会出事,可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他前脚刚走,镇上的人就发动了,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阳生小哥儿,咋样,要不要回去看看?”
江归凝看陆阳生看得兴起,连忙怂恿陆阳生回小镇。
“不去。”
陆阳生果断拒绝。
“你要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我还要守孝呢。”
陆阳生说完就回屋睡觉去了。
江归凝看陆阳生回去了,他也就咂巴着嘴回去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惜了”三个字儿。
陆阳生回屋以后,虽说闭上了眼,可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沉沉睡去。
无人知道,在江归凝为陆阳生指点失火方向的时候,一缕极小的灵气从他的指尖一闪而逝,转眼间就到了小镇,更无人知道,陆阳生在睡着的时候,曾有一缕黑气悄悄爬进了他睡着的木屋,却被江归凝一个喷嚏给吹散了。
此时夜已深,除了李家小祠依旧有灯光,且有惨叫声传出以外,整个小镇再无半点声响,所有人都在静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