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悲山一片静谧通幽,山中有一片青竹海,有风吹过是,竹叶舞动,仿若人声,如泣如诉,故而此前得名,青悲山。
竹屋前,凉亭内。
红衣女子手拎酒壶,仰头灌下,偶有酒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脖子滑下,沾染她的衣襟。公子哥拿着酒壶,怔怔出神。
其实他并不是如何痴情的男子,身为一州刺史嫡子,他自然不会缺女子,只要他想,渝州城会有无数大家闺秀自荐枕席。如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说出“胸不挺,臀不翘”的滑稽荒诞言语。
但眼前的女子,他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坚强的外表,冷冽的气态在刘怀毅看来都是假的,都是她的伪装,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都需要保护的人。
“看什么呢?信不信老娘让你明天少一条腿!”
颜辛酒壶放下,看向面前的年轻公子哥,嘴角一个惊艳的弧度,便让后者再难忘记,刘怀毅急忙拿起酒壶,假装没有看到,心虚的猛灌一口酒。
“你,喜欢我?”
一口酒喷出,差点没呛死当场,使劲咳了几声,刘怀毅竟是红了脸,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呛的。
“那便是了?”
红衣颜辛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哎,孩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其实刘怀毅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能够看到她,一颦一笑都是美妙至极,就像这样,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这样就很好。
“要是我能够在她的身边就好了,哪怕就一刻。”刘怀毅心中暗道。
渝州城内,江湖客栈的书房内。
近日来越来越多的消息在客栈内以及城内流传,此时正有一众江湖门派赶来渝州城,只为手刃红衣女魔头。
“不知玉宇楼会有何动作?”
等待最是熬人。
就在此时,一行十数人已经到达距离渝州城外二百里的岳州城,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剑客,他身负三尺剑,俊朗的面庞,透着坚毅果决,在他的身畔是一位白衣仙女,玉带玲珑,媥婷婀娜,手提一柄华美长剑,宛若天人。
卫道仙山,夏清明和柳溯溪。
送君湖的破庙内,苏乞儿正在一张宣纸上龙飞凤舞,字体诡异,让人看不懂写的什么却能够深陷字体的意境之中。
“苏乞儿,你这字可有什么说法?”
乞丐收起宣纸和笔墨,将写好的一点一点收好,放在“床铺”下的枯草中。
“算你小子识货,实话跟你说,我这并非一昧练字,也有练剑的意思在其中,三尺青锋可为剑,三寸笔杆照样可以,无非一者为剑招,而一者更偏向剑意罢了。”
魏子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向门外正在切磋的魏子青和周莹两人。
一年半,魏子青似乎重新找回来了曾经的感觉,一柄长刀黑蛟在她手中如猛蛟过江,刀劈五岳之势,狂妄至极。
反观周莹,虽然每次切磋都会好像使出全力一般,可给苏乞儿的感觉是她每次都会留一线,而保留的是那正正好可以让她打成平手的一线。
“周莹是不是很厉害?我能看得出,她比我们都有天赋,都要厉害。”
看着身旁一脸认真的少年,苏乞儿笑着打趣:
“怎么?气馁了?剑心蒙尘了?那你就回去看你的客栈罢了。”
“才不是!”
少年悠然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
“我只是想到未来要靠阿莹保护我的话我会很没面子。”
苏乞儿看着他面带微笑,当真是少年心性,想到的也只是这些罢了,殊不知以他的天资悟性也是百年江湖仅见,从一个不知修炼为何物的少年成长到如今堪堪触及二品门槛也不过一年半时间。
“她也就比你们厉害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少年不置可否。
半旬时间,清明又近了一分,空气变得更加浑浊,油腻,隐隐约约已能听到蝉鸣声,悉悉索索。
这几日,渝州城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江湖人,提剑,挎刀,具是深情肃穆。
城中,一个魁梧男子,皮肤黝黑,苦大仇深的模样不近人情,在他的身边的精瘦男子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魁梧男子声音粗犷:
“女魔头一个月前一次出现渝州城外,那位兄弟提防着城内的那位没敢追进城中。”
精瘦男子开口,尖声细语,语气森然:
“来到渝州城还能去哪里?必然是去了那江湖客栈,那里号称江湖最后的净土。”
“走!”
江湖客栈内人声鼎沸,个个都在讨论着江湖瞩目的荡魔之战。
客栈内,断了一臂的白陵先生这几日也破天荒的没有在书院教孩子启蒙,换下了标志性的白衣,穿上了曾经不屑鄙夷的青色粗布麻衣,手持一杆兔毫硬笔,安安心心替刘叔算着帐。
门口的阳光被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挡住,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其中不少人已经抓住了放在桌边的阔刀长剑,眼神似有似无的看向了一旁的门口。
那两人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目不斜视来到一处空桌,放下手中的兵器,从桌上拿起两个空杯子。
“嗖,嗖,嗖。”
一道黑影在客栈中辗转腾挪,来到两人身边,恭敬的倒上茶水。
“呦,客官,要吃点喝点什么呀?上好的迎客松,送君行,广酿明楼,滋味那是一个绝!”
鬼小二面带微笑,娴熟的从肩膀上扯下抹布,替两人擦了擦桌子。
两人见来者轻功身法诡谲异常,靠近他们时居然未能有一丝察觉,要知道他们两个可都是中四境的高手,在江湖不算一方豪强,最起码也是贵府客卿。
“哈哈哈哈,江湖客栈果然名不虚传,且不说这位小二轻功了得,光是那断了一臂的残废账房先生都非等闲之人。”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迎面装向说话的魁梧中年人,那人试图以自身中四境气机抵挡,只觉如撞山岳一般,整个人也因此倒飞出去。
“剑……剑气!”
精瘦中年人见此情形顿时了然,他早已听说睦州的白君子自从来到渝州城后便消失在此,原本只以为了却心头事退隐江湖,不成想在这里,还当上江湖客栈的一名账房先生。
“喂,瘦猴子,你也觉得这位判官先生是残废吗?”
精瘦中年人抓起桌边的长剑和魁梧中年人的阔刀,三步并作两步,拉起那人便往门外走去。
“快走,江湖客栈果然有猫腻!”
精瘦中年人在魁梧中年人耳边喃喃说道。
客栈内一众江湖人皆是得过大掌柜魏献恩惠的人,他们在江湖天南地北,被大掌柜一纸传书召来此地。
书信仅有寥寥四字:
“客栈有难!”
二楼的会客厅,周方儒与魏献端坐期内,忧心忡忡的喝着茶,这几日他们没敢喝酒。
“他们不停的来试探客栈底线,不用亲自去震慑吗?”
魏献喝了一杯茶,看着多年的老友周方儒。
“大鱼还没上钩,岳州传来消息,卫道山估摸着已经快到了,夏清明和柳溯溪带头,这两位在近几年一直被视为江湖中的金童玉女,中四境剑修,不好对付,齐云观有凌云天师带头,四大天师之一,至于天涯海阁,虚无缥缈,向来不与中土交恶,若不是这次事情我都快完了有这么一个宗门。”
周方儒没有心思喝茶,一盏茶在桌前总是冷了再添,添了再冷,魏献看着老友的甚是,嗤笑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渝州城有玉宇楼,没有那位的允许你觉得他们敢出手?”
“我是担心子庚他们,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他的直觉一直都不是认准,魏献对此不置可否。
城外,送君湖畔。
一道道剑气迅猛劈下,少年魏子庚左手持枪,右手持剑,双手武器使的游刃有余,相比较之前堪堪接下,现在的魏子庚不可谓进步不大。
“臭小子,再来接我一招游龙归海!”
顿时,一条粗如匹练的白虹迅猛而下,剑罡裹挟着剑势,犹如一条白色蛟龙,魏子庚嘴角勾起,右手长枪旋转不停,枪尖带着惊人气息朝着当空那一条蛟龙撞去。
“沥血照照孤胆!”
霸王卸甲三千斤,沥血孤胆憾昆仑!
“破!”
精铁所铸枪身坚韧异常,充沛的剑罡将沥血枪弯曲成一个诡谲的弧度,气机充盈枪身,沥血枪一点寒芒,势大力沉的一击将整条白色蛟龙打散。
“剑罡被破了之后别忘还有剑势呢!”
果然,白色蛟龙顿时消散,剑势紧接着迅猛而至。
破旧长剑的剑鞘与魏子庚手上的长枪互相撞击,少年左手顶上,手中长剑已被散落的剑罡击飞,一阵铿锵声之后,沥血枪倒插进一旁的青石板地面。
“收!”
苏乞儿飘然站定,好一副仙人风姿。少年愣愣的看着插在地上的长枪,再看看自己的空空两手,有些失神。
“扶摇剑势,并非只是直上,入海,倒海又何尝不是一种扶摇直上呢?”
魏子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剑罡与剑势并重,方是上乘剑术。”
一旁的魏子青和周莹怔怔看着,苏乞儿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厉害。
“子庚,你如今距离中四境只差临门一脚,而这个境界光靠积累是没用的,需要你的感悟,需要你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所以我称中四境为行路,三品下二境是稚童刚开始迈腿,需要你不停的熟练才能逐渐习惯走路,而二品则就是在攀爬,奔跑。”
“所以,这一步只能我自己走,即便再多的积累也不过是满水溢出茶盏而已。”
苏乞儿听闻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魏子庚看了看远方,看了看一旁的魏子青与周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可是我的道,到底在哪里呢?”
方寸之地,微风徐徐拂过少年脸颊,吹起少年鬓角的长发。双手抱胸,怀里抱着一柄破旧长剑的苏乞儿眼前一亮,他分明看到微风拂过之时将少年鬓角发丝斩断,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
“李沧澜,你或许不会寂寞了。”
渝州城外的官道,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往渝州城赶来。
“我们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进城,不用顾虑城内那位真君吗?”
姿色倾城的柳溯溪提着剑对着一旁的夏清明说道。男子驱马看着前方,眼神不掺杂任何感情。
“柳师妹多虑了,自古以来宝物具是有德者居之,哪怕是玉宇楼也没办法阻挠。”
女子听闻点了点头,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没有任何怀疑。
“夏道兄所言极是。”
一个声音响起,在他们身旁身穿一身墨绿色道袍,身后背负着一柄古朴长剑,容貌俊朗,仙风道骨。此剑乃是十大名剑排名第九的两仪剑,而持剑之人正是齐云观如今一辈中最受瞩目剑道天才周朝仙。
“只可惜净灵台早已不问世事,否则定能保此事万无一失。”
夏清明与柳溯溪肯定的点了点头。
“朝仙,凌云天师没有一起过来吗?”
周朝仙淡淡说道:
“凌云师叔去落鲸山了,那里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东西。”
净灵台与玉宇楼是如今江湖中最负圣名的两个宗门,整个九洲唯二的仙人境真君。
许久之后,一座巍峨城池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湖,湖畔有一颗七人合抱的大柳树。
听闻马蹄声,坐与老柳树下的魏子庚几人抬头望去,只见黄沙满天,地面一阵轰隆声往此地逼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莹带着魏子青向苏乞儿他们那边跑去,一直风调雨顺的渝州城何时见过如此阵仗,多过三骑进入城内都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苏乞儿率先从迷茫中走出,对着魏子庚他们几人说道:“恐怕真的出什么事了,快些去客栈,将这里的事感知大掌柜他们。”
面对苏乞儿的呼喊,几人从疑惑中苏醒过来,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大掌柜为何意,如今总算见到了。
“对,我们先进城,把此时感知我爹,城内有玉宇楼,他们不敢造次。”
魏子庚拉着周莹与魏子青便往门内走去,跑出去一大段路程才回头,发现苏乞儿从树上折下一条柳枝,匝好一头乱发,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
“苏乞儿,快走啊,跟我们一起走!”
苏乞儿没有回头,只是提着剑慢慢来到官道中央,说道:“我替你们挡上一挡,放心,别忘了,我可是灵州净灵台剑客。”
魏子庚顿了一顿,随即朝着官道上的苏乞儿点了点头,转头带着子青和周莹往城门内掠去。
“老哥留苏乞儿一个人在哪里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可是净灵台剑仙!”
官道之上,夏清明与柳溯溪看到中央站着一人,蓬乱的头顶仅用一根柳条束起,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身穿一套将洗发白的青色长袍,补丁一个叠一个,手中抱着一柄破旧长剑,剑鞘之上隐隐约约刻有日月山川,花鸟鱼虫。
“噌!”
一道白虹所至,在宽敞的官道上留下一道长三丈的沟壑,其上隐隐有寒霜。
“吁……”
夏清明一抬手,身后的几十人队伍很快停了下来,他们中不乏有中四境修士,武夫,有的比之夏清明两人也毫不逊色,碍于卫道山这座庞然大物,只得俯首。
只听对面那人持剑站立与官道,面对着江湖中的一方豪强也毫不畏惧,他大声喊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你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