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峰后山木屋内,昏暗的烛火中,蒲团上坐着一位青衣白发中年男子,净灵台祖师苏阂。
见到李钰走来,中年人声音响起,仿佛来自九天之上,悠远宁静,却又如春雷炸响一般令人振奋。
“小钰啊,不必多礼,进来吧。”
被唤作“小钰”的青衣女子顿了顿,随即回答了“是”便缓缓起身,径直走入那木屋之中。
定风真君身后的墙壁之上挂着一幅字,上书“神秀峰奇,剑之神奇”八个大字而在字的旁边则斜挂着一柄剑,不知有多久未曾使用过了,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净灵台李钰见过老祖宗。”
“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都说了不必多礼,来坐到太祖爷爷身边来,让太祖爷爷好好看看。”
白发中年人笑着打趣道,听闻此言的青衣女子李钰这才笑着坐到了白发中年人身边。
“小钰,今年多大了?”
李钰端坐一旁,喝着茶杯中新沏的一杯,听到一旁的中年人问话后立马放下茶杯说道:
“回太祖爷爷,再有两个月便二十有一了。”
“二十有一,二十有一。”
中年人摸了摸下巴说道:“可有婚配?有无良人?”
青衣李钰面色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回太祖爷爷,还未曾婚配,不过……”
中年人笑着指了指:
“那就是心有所属啦?是怎样的一个惊世奇才能入小钰丫头你的眼。”
听到这里,李钰不由得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四百年的阅历,小丫头的一笑一颦,心中所想又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不等青衣女子回答,苏阂继续说道:
“江湖之远,觅得良配实属不易,只要是心之所向便是你剑心所至,大可不必在乎其他。”
青衣女子微微颔首说道:
“多谢太祖爷爷。”
片刻之后,苏阂一伸手,斜挂于墙上的长剑颤鸣不已,将自己送到了白发中年人的手中,在李钰不解的目光中他轻轻掸去剑鞘之上的灰尘,“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剑气充盈四周,木屋内顿时冷了几分,中年人双指一弹,长剑嗡嗡作响,不绝于耳。
“此剑名唤“含沙”,是你太祖爷爷我曾经的佩剑,数百载沉浮,目睹一代又一代人剑道大才崛起与陨落,今次我便将它赠与你。”
李钰猛然站起身,长跪不起。苏阂这次并没有阻拦,只是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
“你啊就是礼数太多,不像那小家伙,虽然天赋一般,但却极对我胃口,见到我总是老家伙长老家伙短,毫无顾忌。”
青衣女子抬起头,表情略有柔和,她问道:
“太祖爷爷,那人是不是拿着一柄破旧铁剑。”
“哦?你认识他?”
苏阂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一位年轻人后辈,提着一壶劣酒,肩头扛着一柄破旧铁剑,来到这净灵阁,两人酒过三巡,苏阂说:
“我用我墙上这柄剑与你再换一杯酒喝,如何?”
少年拿起放在双膝上的破旧铁剑,说道:
“剑?我有。虽然不是什么名剑,不过它是我苏詹的剑,老家伙,要喝酒直说,我再去弄几坛过来。”
回到如今,中年人笑着说:
“将手中破旧铁剑视若珍宝,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青衣女子笑了,笑得那般轻松。中年人看着她,将手中的含沙放到她的面前说道:
“下山去吧,身为一名剑客,江湖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李钰接过剑,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的光芒。缓缓退出净灵阁,她将自己手中原本的佩剑丢入木屋外的沉剑池,带着老祖宗的剑下山去了。
穿过神秀峰,如何目光最后落在了山脚下的青衣李钰的身上,苏阂捻起桌上的茶盏,浅酌了一口,最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哎,也该去看看了,我也总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毕竟你已经不只是你了。”
新康帝二十八年,夏至,山上有剑仙,山下行江湖。
渝州城,江湖客栈里。
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只想一睹这位重出江湖的上三境武夫的风采。
近日来,江湖中也流传着一个人的事迹,是一位绝美的女子剑客,其人自称来自灵州净灵台,谁有不平事,她必定仗剑直言。
“那名女子剑客的当真是不可方物,剑法更是出类拔萃,传闻她在卫道山与孙长青打了一场,堪堪打了个平手,直言此女剑术以至术之巅峰。”
一桌四人高谈阔论,江湖中任何小道消息都是这样口口相传。
“孙长青是谁?很厉害吗?”
一听这个问题,坐在他对面一桌的络腮胡子一拍桌子,猛地灌了一口酒。
“真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孙长青都不知道?”
被呛了一口的小个子男人义愤填膺,站起身。
“谁是雏!你若是有个闺女,老子定然让她求生不得,求死都觉得后悔!”
那络腮胡子栋彪形大汉听了也不恼怒,只是说道:
“老子闺女就是你娘,你非要去老子也不拦着你,但你要喊老子一声爷爷来听,哈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过后,一位贵公子“啪”的一声打开银骨小扇说道:
“孙长青十三年前与现任庆州荡剑宗宗主微生檠栎此剑,那是的微生宗主还只是荡剑宗的首座弟子,落败后孙长青闭关一月有余,最终仅用了三十招便打败了微生宗主,而那时候的特不过才二十出头,往后三年连挫平阳景关大侠,锦州晁嵬,嘉州阙西华等等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之后便开始闭关,再无消息。”
众人听闻俱是一惊,这些名字无一不是闻名与江湖的前辈宗师,都被这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打败过。
“那又如何?”
声音响起,众人目光又被另外一桌的年轻魁梧汉子吸引,他抓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中,不屑的一笑。
“重出江湖第一战便遇到了大掌柜,还不是被大掌柜三拳打的再无还手之力,莫说一个月,你说再给他十年闭关他能打的过大掌柜吗?江湖武夫理当如此啊,摒弃一切花里胡哨,剑不过小道而已。”
又是一阵爽朗笑声,另一桌胡子拉碴的中年剑客说道:
“并不能说孙长青不厉害,只能说他太倒霉,和其他人打都不至于说的这般凄惨,传闻大掌柜一脚踹踏了半座祁阳峰,试问如今江湖,除去那两位还有谁能做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先前说话的年轻魁梧汉子眼中充满了希冀。起初吹嘘孙长青的年轻公子哥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一合银骨小扇,砸在桌子上,一旁皮肤黝黑的魁梧男子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另一旁的温婉女子也是掩面而笑,青葱玉手拿起酒壶,替公子哥斟满了一杯酒。
公子哥心情稍好,便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小二,再来一壶酒,要玉人酒坊酿酒娘亲酿的广酿明楼!”
此言一出,其余几桌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如今广酿明楼又被称作“琥珀光”,一壶则要十三两白银,相当于一般家庭三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攒的出。而在座的都是走江湖的莽夫,十三两也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
“客官,您的酒来了。”
就在众人羡慕之际,后院走出一女子,粗布麻衣也挡不住她的美貌,不着粉黛却让她更加的清丽脱俗,任何溢美之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为奇,尤其是她的气质,远看有些成熟美妇的韵味,近看却有着青涩少女的芬芳。
她来到那年轻公子哥面前时,莫说是他,就连他身边的黝黑的不苟言笑的魁梧年轻男子也抬起头,一旁的温婉女子生气的别过头去,时不时的也忍不住看上两眼。
将酒放下,那女子宛若惊鸿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一桌客人拍了拍身旁的鬼小二说道:
“这……你们客栈还招打杂的吗?”
其余众人竖起耳朵,他们的想法与他的一样。
鬼小二拍了拍他搭在肩膀上的手,笑着说道:
“能挨得过我们大掌柜的三拳,如果你还能站在这那你就是我江湖客栈的人了。”
一阵鸡皮疙瘩,众人悻悻然回头,把刚刚的倩丽身影抛之脑后,该喝酒喝酒,该吃饭吃饭,该侃大山侃大山。
命和女人孰轻孰重,他们自是掂量的清。
鬼小二此时略有所思,口中喃喃自语。
“这齐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伤也好了,掌柜的信也送到泰山观了,还赖着不走。”
刚刚的那名女子正是当日请下泰山神法相的坤道齐筱。
“不过脱下道袍的她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