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康三十年,清明。
尚书令诸葛羽因病暴毙家中,刚过不惑之年。
这位崛起于新康八年的年轻尚书令,被新康帝李岱誉为大黎百不世出的大才,一度被称为老首辅陆远的接班人,如今暴毙于书房书案之前。
相传,其死前仍然在书案前处理公务,纸张上的墨迹尚未干透。
此事一出,朝野震荡。老首辅陆远因此事痛哭流涕,罢官还乡,在皇帝李岱多次劝说之下仍未能留住。
甚至于符道华大将军都不远万里从燕云返京悼念,这一举动也让朝堂诸公中认为他们有私仇的人都闭上了嘴,不吝赞美之词。
“果真是文武百官之楷模,朝廷之栋梁。”
之所以认为符道华与其有私仇,其因还得从新康十三年,前燕王季城被满门抄斩说起。
当时朝野之上则是以老首辅陆远所统辖的文官集团代表上奏二十八书,以定季城死罪,其下首当其冲之人便是时任礼部尚书的诸葛羽。而符道华作为燕云十八骑之一建勋军统领,于微末之际得季城赏识,一路摸爬滚打直至如今地位。
燕王死后,符道华接替季城职务,统摄燕云十六州,继任燕云经略使,燕云铁骑统帅等职位,朝廷受封骠骑大将军,在这和平年代,此为武将的最高荣誉,官至从一品。
故而,符道华与老首辅陆远以及诸葛羽一直不对付,而有心人则暗中煽风点火,宣扬其私仇甚深。
皇帝陛下也因为诸葛羽的突然暴毙而心力交瘁,这位九五之尊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心腹,认定是老宰辅陆远百年后朝堂中的扛鼎之人。
“尚书令诸葛羽为朝廷鞠躬尽瘁,其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赐谥号文忠,追封其为安定公。”
一旁的赵英有条不紊的记录下来,最后拿起大印重重的盖了上去。
司礼监掌印太监负责披红与盖印,南黎十二监中权力最大,有“内相”之称,故而非皇帝最为信任之人不得当之。
燕云,武州,将军府。
“诸葛羽终于死了,只可惜不是老子亲手所杀!不过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在军营中喝着酒说道。
此人便是骠骑大将军符道华,此前他听闻诸葛羽暴毙的消息并不相信,故而才特意回京一探虚实。当看到诸葛羽的尸体躺在棺内之时,他竭力忍住了笑意,直到返回燕云后才能开怀而笑。
他端着一碗酒,来到将军府的大院之中,望着天空明月高悬,倒了一杯酒。
“下属无能,只能竭力保住您的基业,静候世子,下属定当竭尽全力,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长安,皇城,乾坤殿内。
“陛下,那少年已经出发,正在朝着长安城赶来,路上需不需要老奴出手?”
新康帝李岱看着手中的密折,对于司礼监掌印太监赵英的提议,他只是摆了摆手。
“一个孩子来取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没什么错,即便他不来取,衍圣公他老人家也会亲自来。至于齐云观…”
思索一阵,新康帝李岱皱了皱眉,说道:
“钦天监薛老监正前段时间来报,各地领峰府监察到国运流向存在很严重的问题,神宫监赵栎更是觉得此事已动摇国本,孙仲景逃离长安也就罢了,还给朕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
话音刚落,李岱便捂住嘴,用力的咳了起来,赵英急忙上前扶住新康帝,一手缓缓为其渡送气机,这才慢慢的停止住了咳嗽。
“陛下,您一定要保住龙体啊!”
新康帝李岱笑着拍了拍赵英的手背,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若是换作其他近臣与李岱如此靠近,定然会被他下令格杀当场,可他是赵英,是看着他长大的赵英,这个世界他最相信的人,没有之一。
“朕,还想看着江湖统一的景象,在此之前,朕定然不会死。”
听到这话,司礼监掌印太监赵英立刻双膝跪地,头压的极低,不敢说一句话。
与此同时,在淮南去往江南的官道之上,一位青衣少年,后背斜挎两个灰色布囊,腰间的挎着一柄雪白长刀,骑着一匹骡子往江南赶去。
“老骡,少年还有五里就到客栈了,到时候你就有胡萝卜,草料。而我也能来壶酒了。”
一路旅途何其无聊,加之一路都在官道之上,鲜有山匪流氓胆敢来此地劫掠来往商贾走卒。故而他只能与自己的骡子每日交流感情,可总是喊骡子总是觉得不怎么好,于是便有了“老骡”这个人性化的名字。
出渝州城时,少年原本想直接翻过青悲山去往江南,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可是他遇到了一个人。
“少年,别来无恙。”
青悲山的山坡之上,有一年轻人,白袍白玉簪,俨然一副仙人模样。而此人正是当日玉宇楼内仅凭几句话就令魏子庚险些崩溃的那名玉宇楼祖师,太玄真君林竹茂。
“晚辈见过真君大人。”
“哦?”
林竹茂笑容有些僵滞,表情略有吃惊,不曾想再见之时,眼前之人会这般恭敬。
“小子,不记恨本座?”
魏子庚说道:
“真君大人说笑,当日就算您不说,以我的脾气仍然会出去的,您不过是推了我一把而已,结局早已是命中注定。”
“你信命?”
太玄真君听完,微笑着说道。
“信,为何不信。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晚辈相信这都是命,或许是先天安排好,或许是后天改变所致,但谁又能知道这后天的改变是否就不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呢?索性晚辈便不想了。”
说完,魏子庚摘下骡子身侧布袋中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林竹茂看着这一切,点了点头。
“本座可以帮你改命,保你未来平步青云,身边之人尽得善终。”
太玄真君林竹茂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笑道。
听到这里,魏子庚喝酒的动作略微停顿片刻,随即放下手中酒囊,擦了擦嘴说道:
“真君大人不必与我这等晚辈拐弯抹角,晚辈不是读书人,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
“哈哈哈哈,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哦?很简单?真君大人说来听听,若是在晚辈能力范围之内,晚辈定当遵从。”
太玄真君负手而立说道:
“以后不必再来寻你妹妹了,她已被我钦定为玉宇楼未来接班人,与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听完,魏子庚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
“今后的路由晚辈自己走,生死都只是一人之事,真君大人告辞。”
说完,少年便骑着他那头黑骡子头也不回的走远,因为不想与那位喜怒无常的太玄真君再有任何交集,他便选择了更远的官道。
“生死可不是你一人之事,想想你身边之人。”
“那晚辈便不再回来了!”
望着少年毅然决然的背影,太玄真君无奈摇头,随即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嗯!”
骡子上的少年猛地想到一件事,可又一到自己错过了最佳提问时机,不由得捶胸顿足。
“如果子青真成了玉宇楼接班人,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子青她也可以想太玄真君一般有自我感情。”
前方再有二十里便是淮南道的岳州城,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在少年的客栈休息,待到明日再行赶路。
来到客栈,只见外酒幡下张贴着通缉令以及各个小帮派张贴的英雄榜,皆是关于此地人牙子组织的相关人员,后者则是想借助此次围剿在江湖中赚取一定声望。
“通缉令都张贴到这里了,事态有些如此紧急。”
在客栈给骡子添了草料,给自己的酒囊装满了酒,少年来到客栈内,要了一间房安心睡去。
睡梦之中,只觉得有一人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他,少年想竭力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是谁,可试了几遍都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他能感受到,即便那是鬼,对他也没有什么伤害。
一夜无话,魏子庚早早退了房,牵着骡子往岳州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