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书房内吱吖一声从内打开。
二小姐程欢怀中抱着那柄纯白色长刀,双眼略显浮肿。
亦步亦趋来到魏子庚面前,双手将长刀递了过去。
“若不嫌弃,请二位少侠在陵州城小住几日,我平湖山庄定当以上宾之礼待之。”
魏子庚点了点头,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次他并不是自己来的,他是替周莹来的。
而程欢也不是留他们小住几日,留的是周莹。
或者说,留的只是自己的执念。
虽然这段感情注定不会被世人所看好,但程欢终究是程欢,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他人的目光。
那柄长刀递到魏子庚的面前,他没有接,反倒是推了回去,推回到程欢面前。
“在我们走之前,刀先留在二小姐你这,我想这也是阿莹的想法。”
程欢眼波流转,略微颤抖的手接过那柄纯白色长刀,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再次涌起波涛,她接过刀抱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大姐程清怀里。
多少年,从未有人见过她像今日这般,她终究只是个少女,任凭她在外人眼中如何强势,如何口不饶人,可她终究只是个年不到二十的豆蔻少女而已。
少女思良人,良人初见,已是阴阳两隔。
程清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改她往日的模样,看着怀中抱着刀,放声哭泣的妹妹,她是那般温柔。
“我代表平湖山庄在此多谢少掌柜。”
魏子庚说道:
“那这些日子就劳烦好酒好菜招待了!”
程欢直起身,带着哭腔,但却带着笑说道:
“酒菜已备齐,请两位少侠前往前院。”
众人在程府管家带领下来到前院,程熙对大姐程清说:
“我爹呢?怎么这么晚都没见到他?换作以前早就察觉出动静过来了才是。”
“与杨,石两家在阅江楼有要事相商,就不回来了。”
程熙应了一声,略有所思。
酒桌上,程欢特意在自己旁边放了一张空椅子以及一副碗筷酒杯,而座椅上却只放了一柄刀
“你吃,这是我江南道独有的西湖醋鱼,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二小姐替那柄刀面前的酒杯中斟满酒,时不时还替她夹菜放入碗中,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程欢察觉异样看都没看一眼,对于他们的反应不屑一顾。
桌上有一人,魏子庚察觉到,此人自见到他那时起便一直在喝酒,几乎就没停过,而在程老太爷子女宴请宾客时他依然能上桌,身份定然不低。
此人终日一副醉酒模样,眼神迷离,似乎有很多心事需要借酒浇之,手中酒壶从未放下。
与此同时,阅江楼顶楼。
江南阅江楼,临长江而建,巍峨雄奇,高数十丈,建七楼,原本只有六层,不过却因为一人,阅江楼硬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再建一层,而这最顶楼从不邀请任何宾客,里面只摆放了一柄剑,一柄传奇的剑。
神算堂立天下榜,名剑榜第二名,笑江湖。
这柄剑为曾经江南谪仙人李沧澜之佩剑,自他绝迹于江湖,这柄剑也被一直摆放在这里,人们一直等待着有朝一日,他的主人可以再次将它带走。
宽敞的大厅内,灯火通明。
“我江南山庄昨日又挖出三名候官的人,这件事你们边城山庄要负责任!”
这个声音清冷,孤傲,而这个声音的主人,美艳,风韵十足。岁月不忍心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即便年过四十,即便早就过了一个女人最风华的年纪,可她依旧美丽。
江南山庄庄主杨柳绿丝绦杨女英。
“杨庄主,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候官我们三家都有渗透,如今江湖可不是曾经的江湖,朝廷加大对江湖的掌控,妄图以我“唇齿剑”来抵挡偌大的候官?哪有那么容易?能挖出来就已非易事了。”
上座男人身材魁梧高大,左脸颊一道狰狞的刀疤诉说着他的江湖,眼神冷厉,双眸放电,任何人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边城山庄庄主鹰眼无双石牧。
其拥有江南道最为庞大神秘的情报组织“唇齿剑”,相比王朝的“候官”组织有过之而不及。
其家族绵延数百载,直到新康帝继位,朝廷开始加强对江湖的管控,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石家的“唇齿剑”。
上一代家主于新康三年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书房中,熟人作案。
新康十年,正值朝廷打压江湖的顶峰时期,石牧顶着压力任家主之位,“唇齿剑”一盘散沙,历尽三年打磨,边城山庄重现辉煌。
据传江南道经略使钟洪,岭南道节度使韩振和,淮南道掌书记宋仁以及淮南道副节度使蔡鸿卓都有把柄在他手上。
杨女英美眸一转说道:
“程老千岁,这件事还需要您来说道说道,这次平湖山庄损失也不小,若非您府上那位绝顶高手眼疾手快,怕是……”
最中间的主座上坐着一个老者,须发皆白笑容慈祥,听到绿丝绦杨女英的话,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在场这么多人,还有多少人是候官鱼龙卫还不知道呢,千岁这名若是传道京城那位耳朵里,老夫我怕是没好日子喽。”
话虽如此,但这位老人敢说,下方估计也没人敢听。
原本安静的顶楼瞬间因为老者一句话沸腾了起来,纷纷以各种方法自证清白。
平湖山庄程老千岁程孔方。
老人压了压手,下方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庄主,石庄主,两位无需因为这点小事而伤了和气,我们江南道三巨头能够屹立至今靠的便是够团结,你们如今这般才算是中了朝廷的下怀。”
老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
“唉,江湖庙堂,如今风起云涌,小皇帝金蝉脱壳,居于幕后甚至不惜导演出京城披甲案来恐吓朝堂,而他自己也能安安心心的来渗透江湖,反观江湖也不太平,冥府追杀了一年多的一殿二殿殿主据说来到了江南,而海外而来的尚生教也在此做恶,卫道山自两年前被魏献一脚踏碎祁阳峰元气大伤,齐天府久不出世,还有那李………罢了罢了,懒得说。”
听得最后一句,杨女英微微动容。
“程老千岁说得对,我们应该团结,江南道依旧是我们的天!”
这时,身后有一人匆忙跑来,在程老千岁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其脸色微变,随即大笑着站起来。
“哈哈哈哈,各位,老夫我先告辞,庄子上有贵客到访,大家随便吃喝,老夫已跟阅江楼知会过了,全记在我平湖山庄账上。”
在仆役搀扶下,程老千岁往楼下走去。
只留满堂之人自顾自遐想。
“能让程老千岁说成贵客?当今天下还有几人?”
石牧与杨女英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许久过后,石牧开口说道:
“唉,若是杨庄主当年肯从了那谪仙人,我们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杨楚钰美眸圆睁,怒不可遏,伸手往腰间所佩长剑握去,而在石牧身后影子中,出现了若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