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阴地,浑浊不堪,一乘大红花轿犹为突兀诡异,轿前,一个少年慢慢掀开了帘子,惹起尘灰,像是打开了久远的盒子。
“哦~”周叶青的嘴巴不由得圆成了一个圈,他看见了轿子里面。和外面不同,轿子里面可就看起来温馨多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灯火暖色。
周叶青退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嘀咕着,这才又探身看向轿中。“奇了怪了,这轿子里和外边,真就是两个世界啊。”脸上有暖意和香风,是从轿中来的,让人想要进去。
“咳?咳咳?!”周叶青故意放出声音,想要吸引那坐在轿中的人,但是一番试探之下,全然没有什么动静,他便想着,大概和那些抬轿子的一样,都是些纸人家伙吧。
得了这般结论,周叶青可就大胆多了,身上冻得厉害,啪啪一抬脚,径直就走进去了。待得进来了之后,少年这才发现,红轿中真是别有洞天啊。
方才在轿外,只觉得其中不过几尺见方罢了,如今入身进来,却是发现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啊?!哪里还是乘轿子,这根本就是一处幽宫宅院嘛。
“这”
周叶青也被搞迷糊了,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但是周围的一切还是这样,没有改变。“完了,不是幻觉?!”所见之处灯火通明,奢华至极,此刻他应该是在一处偏殿当中,因为他看到外面还有比这更明亮的地方。不过虽是偏殿,但是周叶青也犯起难来,脚下沉沉,再不敢弄出动静,怕惊扰了他。
是的,偏殿之中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偏殿正中,坐着一人,一身红裳,头盖红布。他身下垫着一张方圆咒旗,好似泛黄之色,其上有纹,类如壁画蜿蜒,呈向心状,皆是对着他。周叶青此刻在他背后,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也看不懂那咒旗上的东西。
就这样僵立了半响,周叶青真的度日如年啊。但是那殿中之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坐在那里。周叶青又想起之前的纸人来,心里嘀咕道:“莫不然这个也是?”
“是了,抬轿的都是纸人,那坐轿的还能是真人吗?”少年的一番自我教育,如醍醐灌顶,收效甚妙啊。这样想来,周叶青搓了搓手,狠下心去重重踏了两脚,见到那坐着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如释重负,瘫坐了下来。
“呼~吓死我了。”
在确定前面的也是纸人后,周叶青放松了,颇有兴致的打量起周遭。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又觉得好像被无形的压力扼住咽喉。
这偏殿中有桌有椅,下有地褥,且不见什么灰尘,那烛台上,灯火流泪,就是一副长明之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人烟的样子啊?!
思及至此,周叶青哆哆嗦嗦顺着椅子爬起来,见桌上还有茶具,便动手倒了杯水喝。
“嗯~不错,还是热的。”
“嗯?!”
“热热的?”
周叶青缓缓落眼看向手中的杯子,可不是热的吗,还冒着白气呢。这一下可打得他措手不及啊,茶还是热的,这说明什么?他周叶青在阴曹地府,居然喝到了一杯热茶?!
俗话说,阴阳有别,天道法理;人鬼相异,各有其界。这热茶乃是烟火之气,是阳间物,此般阴间下地,是不该有的,但是如今事实又摆在了周叶青面前,而且他还喝了一口
“难道我还没有死?”周叶青忽地升起这样一个念头来,但随即又被他自己给否决了。“若是真的没死,那我又怎么会在这呢?那些抬轿的纸人又该作何解释。”
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个答案。
但是眼下已是确定了这里是有人的,周叶青已经找不到进来的轿门了,他居然又是没有痕迹无头无脑的来到了一处古怪之地。“既然回不去,那就继续往下走,反正都是鬼了,再差还能怎么样呢。”
“既来之,则安之。”
有了打算,但是一时之间也还是个无头苍蝇,周叶青也不知道该不该走出这偏殿去。这般犹豫着,他眼角无意瞟到身侧,顿时一亮,周叶青看见了一张绫罗床榻。
那床榻起身很高,周身刻有祥云仙鹤,像是飞升渡界之意,上挂白色的绫罗织锦,床帷飘飘然似仙地。
年少的周叶青到底还是孩子样,也没有考虑为什么这偏殿之中,既是有了座椅,却为何还设有罗床呢。孩子的想法总是简单的,人家坐累了想躺一会儿,不可以吗?奇怪但是合理的逻辑,驱使周叶青向着那床榻去了。
黑水湖央,四道惊天气焰泛着轮回气息,缓缓消散了,再度成了白骨,砰然一声,在半空尽数化为劫灰。白须老者环望四周,起手作揖,恭声道:“恭送四方元帅!”
言落,送神,赦令解。
八角乾坤镜见法被破,身形一点,拉过混沌之气,只见其中深色耀光一闪而过,它便遁走了,再无踪迹。老者也不追,任它离去,放眼打量周遭,便是瞥见了湖岸的半截蛇身,眼色也是一沉。
“是我松宗欠你的,都是因果,不知何时亦会来报啊。”说着,手式虚点,那湖岸的半截蛇身便渐渐消逝了,伴随着风,流走远方。九天之上,晦阴果报受到牵引,也淡没了,云朗风清。
这天脉之怨至此,便有了结局,千百年的因果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解决了一切,白须老者飞身来到后方,老头已经醒过来了,在这里。
“师弟”
老头犹如未闻,挣开几人之手,淡漠的穿过白须老者,来到了湖岸边上。此刻那一湖的黑水都褪了颜色,顷刻间,自湖心而起,向外蔓延,恢复了平常模样,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黑水湖,再没有什么断阴地,也没有他了。
湖光清澈透亮,老头一身干涸的金色身影,被倒映在水中。“孩子”老头满是遗憾,他看向湖水,看向周围,很恍惚,在寻找着,多么希望能看到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年少身影,听到混小子莽莽的叫他老头。他就这样呆板坐了下来,木然看向远方。
一切都过去了,恍如隔世,一切又没有过去,如梦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