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散去,桃夭被大师兄揪进荼蘼殿。
足足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说话,四位师兄纷纷用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桃夭,一直瞪到桃夭哈欠连连。
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然,最近因为昆仑山热闹非凡,她体内的妖兽没出来作妖,她日日睡到自然醒,这不到了她的入睡时间,她忍不住犯起了困。
“桃夭。”
桃夭努力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问:“大师兄有何赐教?”
“我才回过神。”
“哈?”
“你先前说得那番煞有介事的说辞,说什么打一场擂台,能让半死不活的昆仑山都激荡起来的鬼话。”
这怎么能是鬼话呢?
十万昆仑弟子,打到九成不能见人,这样的激荡难道不够?总不能是,大师兄觉得剩下的一成也该被打到见不得人?
这……未免太凶残了吧?
“大师兄,过犹不及,太激荡了对你不好。”
“哈?”大师兄怒而拍桌,“桃夭,是,这十日是激荡,可过了今天,昆仑山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继续激荡?”
去了销恨山,她自然是日日激情又荡漾,所以一众师兄对她怒目,是嫉妒了?
“桃夭,你敢说自己不是有预谋?”
“哪能啊?”
便她是,也不能说是,嫉妒是会蒙蔽一个人的理智,作为一个已经得胜的人,桃夭觉得自己应该大度,包容这些人的小情绪。
大师兄又拍桌子,拍得桌面出现了起伏:“说,你到底为什么想上销恨山?”
“拜师学艺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真话!”好好这一张桌子,愣是叫大师兄劈成两半,“桃夭,你若再不说真话,别怪我不客气!”
桃夭腿下一软,扑到地上痛哭流涕。
此时不哭,更待何时?!
昆仑仙境再怎么都是修仙圣地,这帮子老人家只还要脸面,便不能拿一个无赖如何。
桃夭嗷嗷哭:“大师兄,天地良心,我才和岑夫子陈情,我是犯下大错被逼上昆仑山的,为叫我逃出魔爪,家里的父母都还生死未卜呢。
阿兄说了,等着我学成归去,才好叫父母脱离苦海。可我上了山才知道,昆仑仙境委实不是凡间人想得那样。
四危山的学堂既没有夫子,也没有学生,偌大的山头,绕个三圈,愣是撞不见一个人。岑夫子说,我可去藏书楼自学,因昆仑修仙者有得是时间。
可我不是啊,我若不能学有所成,家里的父母还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总不能我只管在山上逍遥,不管家里父母死活吧?”
话说着,泪已流成河,桃夭已完全将自己代入桃家女的位置:“大师兄,我在藏书楼一月,看得书不少,却是书认识我,我不认识书。
眼看修行无望,我只能想些别的出路。
都说景之上仙是人间修者第一,我若能得上仙青睐,拜入师尊门下,那便是我什么修为没有,就是借着上仙的脸面,桃家人也不敢对我喊打喊杀。”
说到这里,桃夭已是泣不成声,可怜至极:“大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吧。”
四师兄暼了大师兄一眼,多少有些看不过去,他率先起身:“大师兄,此番景之上仙选人,乃公平竞争,桃师妹能胜出,本是她自己有本事,我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三师兄亦轻叹:“大师兄,虽说景之上仙不喜我写的话本,委实令人难受,但正如四师弟所言,是我们技不如人,当真无需抱怨。”
大师兄面色一黑,他侧身问二师兄:“老二,你什么意思?”
“呃……”二师兄扶额,一脸为难。
“老二!”
“那我真说了?”
“说!”
二师兄立刻开口,语速之快,但凡听力差些的,都不能听得太清楚:“大师兄,咱们都多少岁的人了,难道要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逞一时之高低?
当初景之上仙选师兄做昆仑执掌,便是看中师兄为人宽厚,甚少与人为难。
此番的事,桃师妹固然有隐瞒的地方,可她的胡言乱语从未背过人,是我们自己没有一早想明白,到了结局才知道怎么回事。
至于说桃师妹亵渎景之上仙是不是错?那自然是错,可她错得情有可原,我们也不能对她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过分苛刻。”
“……”大师兄黑着一张脸,沉默了很久后,憋出一句话,“你们的意思是算了?”
三位师兄齐点头。
这一点,劈成两半的桌子,碎成了粉末。
二师兄一边示意三师兄和四师兄劝大师兄,一边端起脸训斥桃夭:“桃师妹,你可知道大师兄真正气得是什么?”
问罢,二师兄眨眨眼。
桃夭秒懂,这是要给大师兄递台阶,要她好好配合。
“二师兄,师妹愚钝。”
“你的事,我们或许一开始没看明白,但岑夫子不至于也被你瞒住,可他不仅没有揭露你的谎话,甚至还帮着你达愿,可见你的一番做法,有叫岑夫子看上的地方。
既你有岑夫子的支持,自来睿智的大师兄才没有对你产生任何怀疑,与其说大师兄是被你瞒住,不如说是信任岑夫子。”
“对对对,二师兄说得极是。”
“岑夫子曾对大师兄言,说昆仑山太过死气沉沉,你可知道,这话有何真意?”
桃夭急忙答:“回二师兄,昆仑开山门收徒的那一日,山下人山人海,祁夜大陆的人修不远千里,翻山越岭来到昆仑山,只为登上修仙圣地,叩问更高境界。
人修对昆仑仙境充满向往,对那些修者来说,昆仑的存在几乎等同于仙界,当他们听说考题为登天梯时,以为昆仑不想收徒,曾格外的愤怒。
我曾将这幅场景描摹给岑夫子听,夫子听完,重重叹息,说现如今的昆仑,不值得人修这般企盼。”
二师兄颔首,暗觑大师兄:“桃师妹,那你是怎么想的?”
“回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虽说不周山是断了,但就因为一座断山而让整个昆仑仙境陷入这般无望的日复一日,未免有些……可笑。
“啪——”大师兄怒拍柱子,好好一根柱子,又碎了。“桃夭,你连祁夜大陆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甚明白,却说昆山仙境可笑?”
照理她该害怕到闭嘴,但奇怪的,内心有一种急切的情绪在涌动,催促她说出了一句不该在此刻说出口的话:“大师兄,我是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昆仑什么都不做,那么未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大师兄嗤之以鼻道:“还真是少年张狂,不知人间疾苦!”
闹了半天,她居然成了一个狂人?
何其冤枉。
且不说现在,她多番被胁迫,不说她是抱头鼠窜,起码也是夹着尾巴作妖,委实离张狂有些遥远。
便是过去,她不曾穿越前的二十多年,为了活下去,她几乎尝遍了各种苦楚,却甚少吃到甜味。
桃夭垂眸,勾出一个苦笑。
二师兄暗捅大师兄腰腹,悄声说:“大师兄,你失态了。她一个小弟子,知道什么啊!”
“哼。”
桃夭是小,但大师兄也不大。
见大师兄不肯消气,二师兄只得继续陪笑脸:“桃师妹莫要介意,大师兄就是脾气差,没有坏心的。”
“二师兄,我懂。”
“嗯嗯,其实大师兄是想说,这一次擂台打得好,虽说结果有些出人意外,但过程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过程再好,景之上仙选了你上山,这个事便告一段落,原钓鱼的还是继续钓鱼,原窝在结界不知做什么的照旧窝进结界,不管沧海桑田。
一场擂台,除了改变你一人的命运,并不曾改变昆仑。这才是大师兄真正忧虑的地方。”
听到这里,桃夭还能有不明白的?她得了好处不是问题,问题是好处不能是她一个人得,这样,昆仑上下怕是没人肯服气。
自来善解人意的桃夭笑眯眯地爬起来。既知道了问题,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二师兄,其实这事儿不难办。”
“桃师妹有好主意?”
“二师兄,既昆仑仙境能拿五十年一期忽悠凡间修者,为什么销恨山不能拿五十年一期忽悠山中修者?”
“咳。”二师兄尴尬。
“只要景之上仙还肯放人上山,那直到下一次擂台开始,昆仑仙境的修者都会玩命儿似地勤修苦练。”
四师兄撇撇嘴,讥讽道:“是苦练写话本吧。”
“四师兄此言差矣,下一次是不是写话本还两说,便就是,那写话本的人也就十个,想成为十人里的一个,那不还得勤修苦练吗?再说大师兄的目的是让人去销恨山烦景之上仙吗?大师兄的目的是为了给昆仑十万修者树立一个远大的理想。”
说着,桃夭郑重地向大师兄鞠躬:“大师兄身为昆仑执掌,心里时刻装着十万修者,当真是昆仑之福,修者之福。待去了销恨山,我定要和景之上仙好好说一说大师兄的丰功伟绩,无私奉献。”
大师兄略带羞涩地问:“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大师兄为昆仑鞠躬尽瘁,自是该叫景之上仙知道的。”
大师兄后背一直,八字胡轻颤:“桃师妹,去了销恨山,定要好好修行。会令景之上仙不喜的事,一概不许做,能叫景之上仙欢喜的事,尽量多做,知道吗?”
“大师兄放心。”
她本就是去抱大腿的,当初会让大腿君处处欢喜,日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