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女是在问她吗?
不,凰女是在给她定罪!
可叹她的心火已经灭了,再不能和凰女的妖火抗衡。灼烧的痛楚,迅速叫她撕心裂肺,她有心再作辩解,但身体委实太疼了。
“小妖,本尊告诉你,兮辰那厮是美,可关你屁事?
既为同类,本尊好心提醒你,无论做人还是做妖,都该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莫要做到痴人说梦的白日梦!”
这话,真真是桃夭最讨厌的一句话!
多少年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即便她过得很可怜,可她从未跪在人前,求过一粥一饭。
她以为自己虽穷困潦倒,却活得还算有尊严,然这一份她自以为很重要的尊严,在许多高高在上的人眼底,一文不值,甚至十分可笑。
一如此刻凰女的质问,她一直在做着一场痴人说梦的蠢梦!
“凰女,莫欺少年穷!”
是,此刻的她,固然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生存都无以为凭,可她到底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没放弃,那便终有一天能改变命运,向世间证明,她有权力去追求她想要追求的一切!
桃夭宣誓得不可谓不坚定,但之于凰女而言,不过一句风中碎语,还没入她的耳,便已经散得无处可寻。
“当真是一只可怜的小妖,什么都不知道,却当自己了不得。罢了,本尊何必多言,只管看你去痴人说梦。”
愤怒的大火,又渐渐退了下去,凰女退到暗处,即将消隐。
什么叫她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说,有什么是她应该知道的?
“喂,凰女小姐姐,别这样嘛,有话好说啊,你要觉得我说得不对,可以狠狠训斥我嘛,我其实很听人——妖劝的!”
已看不见身影的凰女,又一次哈哈大笑:“小妖,你要肖想兮辰那厮便去肖想,本尊可不拦你。本尊非但不拦你,还鼓励你去。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叫人万念俱灰,你若万念俱灰了,本尊也不必费力谋算你的身体,你自会心甘情愿地交给本尊,哈哈哈……”
哈?
这么看不起她吗?
她是见色起意,又不是情根深种,罢了,既凰女愿意给她时间勾搭大腿,她怎么能对不起凰女的一片好心?
轻笑中,桃夭睁眼,发觉天已经亮了。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上仙十分有礼貌地询问:“桃夭,醒了吗?”
“来了,师尊。”
急忙拢拢衣衫,跑到镜子前照一个照,呃……镜子里的女鬼是谁?
昨晚太忙,好不容易闭了眼睛,又在梦里和凰女谈天说地,也难怪今早的她一张僵尸脸。
不行,决不能让上仙看到自己的挫样。
当然,让上仙久等,更不能!
于是,桃夭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梳妆台前疑似胭脂的东西,全打开往脸上抹,抹完了再一照,嗯,甚是红光满面。
“师尊,早上好~”
上仙瞥了桃夭一眼,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下,然后,他又从衣袖里抽出一方素帕,递给桃夭:“擦擦脸吧。”
“哈?”
“嗯。”
“……”
桃夭转身,冲回梳妆台前,镜子的女鬼一副刚刚吞过人血的可怖模样,桃夭一边忧伤地将上仙的素帕揣进衣袖,一边提袖擦脸。
“桃夭,你这屋子……?”
回身一看,昨天翻箱倒柜的狼藉还没有收整,整个逍遥游乱得像是遭了贼。心虚的冷汗从桃夭两鬓哗啦啦地流,她除了暗骂自己是个蠢货,又能如何?
她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上仙没有骂人,他只衣袖轻挥,便将散乱不堪的房子恢复成原样:“可是昨夜没睡好?”
“是——”
好温柔的上仙,若有爹系男友排行版,上仙必定稳居第一。
也就凰女这个不识货的,才会说出上仙是木头美人的蠢话,明明是她自己一叶障目,局限于种族仇恨,才不能发现上仙的美。
“桃夭,凰女看着暴虐,实则不过是爱作弄人,你若不想白白受罪,或许可以尝试哄一哄她。”
“诶?”
上仙叫她哄凰女?
且不说这莫名熟稔的口吻,便就是上仙和凰女从不认识,上仙既是人间修者第一,便该和所有凡人一般,鄙夷甚至憎恶凰女。
然,上仙没有。
上仙不仅没有,甚至在提及凰女的时候,用一种我是一个大度长辈的口吻,宽容放任着胡闹淘气的自家子侄。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桃夭抬眸,充满疑虑地问:“师尊,我有告诉过你,她叫凰女吗?”
“走吧,时辰不早了。”说罢,上仙转身。
不是,这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
稍稍回想一下昨晚凰女提及上仙时,口吻虽难掩轻视,甚至带着嫌恶的咬牙切齿的,却也是夹杂着莫名的熟悉。
这一人一妖莫不是认识?
桃夭急忙追到上仙身后:“师尊,师尊,你是不是认识凰女?”
“……”
“是不是嘛?”
“约莫见过。”
“约莫?”
见过便见过,没见过便没见过,约莫是个什么鬼?哦,一定是因为人妖殊途,身为昆仑上仙,耻于承认认识一只妖。
“师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旁人,你认识凰女!”
上仙摇摇头,不甚在意道:“桃夭,认识凰女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之所以说约莫,是因为很多事情过去的太久,我已经记不起来。”
道貌岸然!
桃夭心里骂完人,嘴上却说:“谁敢说师尊做的事见不得人?!师尊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无愧于天地的!”
上仙顿步,数秒后,他声色沉沉道:“不是的,桃夭。”
哈?
她拍错马屁了?
自我审视的桃夭,逐字逐句的梳理反思,实在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这一思索,便走进销恨山的深处。
因昆仑很高,所以太阳很近,万里无云的天空,炙热的阳光毫无阻隔地穿透云层,将白雪覆盖的山巅照得闪闪发光。
桃夭抬眸看走在风雪里的娉婷美人,委实堪不破对方变幻莫测的心思,皆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以为,上仙的心,是针上的一个孔,根本不可能弄懂。
两人沉默地穿过大片的桃林,走过一望无际的雪地,翻上一片被阳光照得七彩斑斓的冰川。冰川上竖起许多高低不一的笔直圆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排排列有序的琴键。
上仙一个拂袖,便将桃夭带上一根冰做的圆柱。上到冰柱顶,桃夭才知道冰柱之高,至少比肩五层楼。
她倒没有恐高,但圆柱的有效面积极小,且冰面十分湿滑,外加凛冽的寒风似那能刮飞人的台风,桃夭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小心趴到冰面,然后以指尖死死扣住。
冷!
但比起不小心摔下去碎成四分五裂,她还是冷着吧,起码不会死。
“桃夭,你的本体是鸟。”
太好了,原来上仙知道她是鸟,而非猪。
“是鸟,便一定能飞。”
“哈?”
这逻辑,是不是简单粗暴过有些过分?
“师尊,严格地说,我是一只沙雕,沙雕虽然和鸟一样,有一对翅膀,但有翅膀的不一定都会飞,譬如鸡。”
上仙肃目:“桃夭,你之所以登上销恨山,便是因为想要好好修行,然,你却对我说了这样一番知难而退的话,难道说,你并非想要好好修行?”
“……”泪,瞬间溢满眼眶,“不,师尊,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好好修行。”
不然呢?
她已经挖了一个坑,除了把自己埋进去,还能如何?
“很好。”上仙欣慰地点点头,“桃夭,虽你是妖,我是人,但只要是生灵,想要修成大道,遵循得是同样的天道。
天道之下有五行,金木水火土,譬如我,天生更近水,是以修行的时候,习的术法多以水系道法为主。
倒不是说我不能学火系道法,然非要为之,便会事倍功半。所以对修者而言,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术法派系,比勤学苦修更重要。”
桃夭赶忙点头:“师尊,我懂。”
“哦?”
想当初她读书的时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譬如师尊这样的正人君子,若非要去做无耻的事,难免别捏,做得不顺手。”
上仙颔首:“这个例子虽然举得不合宜,道理却是对的。人有亲善,妖兽也一样。如你是一只鸟,那么天空比大地,更让你觉得亲近。”
“师尊要教我御剑飞行?”
能学会飞,倒也不差。
毕竟昆仑仙境,根本没有道路通畅之说,若学不会飞,还真是过分不便利。
“桃夭,人之所以要学御剑飞行,是因为人本身飞不起来,所以才需要借助法器,或者浮云。但你不同,你是鸟,便你不懂修行,也会飞。”
不,她不是……她是一个意外变成鸟又莫名变回人的鸟人!
去除不重要的修饰词,可以简略为,她是人。
而人,不会飞。
但这话,她没法和上仙解释清楚。
“师尊,我是一只笨鸟,真不会飞。”
“我知道。”
“诶?”这算是在骂鸟吗?
“桃夭,你是一只年幼的妖兽,还不知兽性,却先做了人。”
“对,对,对。”
“桃夭,往下看。”
“哈?”
“鸟类的飞翔本能是不是令你蠢蠢欲动?”
“……”人类的本能是不是令景之上仙你不想做个人。
“桃夭,这片冰原上共有一百根冰柱,每根冰柱的高度各不相同,这是最矮的一根。你今日的修行课题,便是从这里往下跳一百次。”
需要一百次吗?
她觉得只要一次,她就该嗝屁了。
到底是哪个脑残夸上仙是个温柔慈悲的修者?好像……也许是她?
不重要了!
这一刻,桃夭确信,这厮根本是个隐藏的暗黑者,否则怎能云淡风轻的说出“今日的修行课题,便是从这里往下跳一百次”?
真跳了,她直接就可以包进饺子皮下锅了!
桃夭觉得有必要抢救一下自己可怜兮兮的小命,然,她才张嘴,便叫上仙一袖子挥了下去:“桃夭,飞吧。”
“飞泥马——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