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被推开,桃夭便成为了银光的攻击对象。
死生一瞬间,她先是自嘲,难道她和阎王爷有约,所以才能如此频繁地遭遇将死时刻?然后她又想,这样的死法委实有些出乎意料。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必定是死于什么人之手,却绝不可能是自己主动寻死,毕竟,她实在贪生怕死。
所以,她为什么要推开上仙?
罢了……这还有什么重要地吗?反正,她要死了。
然,死亡并没有来。
回神的上仙骤然挥动衣袖,化作银光的白虎,被弹飞了出去。
弹飞的白虎撞上一棵桃树,桃树断了,它继续撞上第二棵桃树,桃树又断了,它便继续撞第三棵,第四棵……
白虎就这么一路撞下去,一连撞断了九十棵桃树,若非九十棵桃树后是悬崖峭壁,许它还要接着撞下去。
白虎被一颗断树挂住,凄凄惨惨地趴在断崖边。
这一幕,叫桃夭看得目瞪口呆。
然,上仙并未就此停下,只见他一个纵步,落到飞出许多远的白虎身前。
上仙该不是要大开杀戒吧?
桃夭急忙爬起,冲了上去。
白虎是陆离的灵宠,且是夫子交给她好生照顾的,万一死在销恨山,她该怎么交待?
断树下,血色淋漓的白虎一边口吐鲜血,一边虚弱又倔强地反问:“景之上仙,你莫不是要杀妖?”
上仙不言。
“也是,对你景之上仙而言,区区妖兽的命从来不值一提,你曾不知杀过多少,也将不知再杀多少!”
上仙没有说话,但衣袖下的手,却已经轻轻蜷起。
她的上仙,正杀意汹涌,然,即便白虎如此挑衅,他也没有因为杀意而失控。这个人间第一强的修者,意外地尊重生命。
白虎昂首:“来啊,有本事你来杀啊!”
喵的,蠢笨主人养得妖兽也一样蠢笨透顶,它自己发神经要杀上仙,却被上仙反制,眼看小命不保,它不忙着求饶,居然还对上仙冷嘲热讽,这是生怕死的不够快?
桃夭大步上前,揪住白虎耳朵,怒斥:“死小白,你给我闭嘴!以师尊的本事,如果真要杀你,何至于还让你活着说出这番话?
若非你先起杀心,也不会被师尊一袖子挥开。这会儿,师尊不和你计较,九十颗无辜桃树没有说话,你这个始作俑者倒是嚣张地很啊!
我告诉你,立刻马上向师尊磕头谢罪,听见没有?”
“哼。”白虎撇开头,“士可杀,不可辱。”
“……”我去,本以为羊肠山的小妖兽们已经够笨了,没想到做了人修灵宠的妖兽,更蠢。
白虎不仅不肯赔罪,还继续骂道:“景之上仙,你要杀便杀,想我求饶,绝不可能!我告诉你,世间善恶皆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景之上仙,好好享受你为数不多的好日子,待千年诅咒一来,身在地狱的我,等着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上仙颔首:“好。”
好?
白虎狂笑:“你知道就好!”
好个屁!
她就不该同情白虎,这厮就是欠抽,既如此,她不如成全它,大不了她再替陆离重新找一只老虎。
正好,她可以寻一只母老虎,万一陆离再被下药,也好有得排解。
上仙再道:“白虎,我伤你,并非因为你要杀我,我伤你,是因为你差点杀了桃夭。”
诶?
为了……她?
白虎撇撇嘴:“呵,惺惺作态!”
丫的,她快气炸了!
“好你一只不知道好歹的灵宠,你要杀师尊,师尊大度,不仅饶你性命,还不作任何追究,你倒好,不知感激就算了,居然还咒他去死,还骂他在做戏,他需要对你一只没什么卵用的妖兽做戏吗?!
话说回来,你既觉得师尊在做戏,那我成全你,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说罢,桃夭拿起发簪,便要去赐白虎。
“桃夭,别。”上仙拦住了她。
“师尊,你别拦我!你听听小白说得都是什么欠抽的屁话,对这种不知好歹的臭妖,就不该手下留情!
还有,什么善恶到头皆有报,它这是在骂师尊你做尽天下恶事,这是赤果果的诽谤,你怎么能由得一只妖来诽谤?”
“无妨,桃夭。”
“有妨!有妨!有妨!”桃夭恨不能跳起摇一摇过分慈悲的上仙,“师尊,我知道你大度,可咱们不能没有限制的大度,否则,它便觉得自己的胡言都是真的!”
上仙勾唇,淡淡地笑了。
怒不可遏的桃夭,一瞬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顺毛了,她心跳加剧地看着上仙:“师尊,你笑了……”
“桃夭,是真的。”
哈?
什么是真的?
是上仙真要杀了白虎?还是上仙曾经杀过许多妖兽?又或者是千年诅咒真的会带走上仙的性命?
“我曾经杀过妖,很多,很多的妖。”
“……”对这个世界,对她的上仙,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桃夭呆楞时,上仙抬手,将指尖的一点白光没入白虎眉间:“灵宠白虎,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这禁制不会要你性命,也不会伤你分毫,可若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这禁制便会顷刻间让你灰飞烟灭。”
“什么?”
“你说得对,于我而言,一只妖兽的命,无足轻重。然,桃夭是我的弟子,只要我在,我便不能允许三界之中任何存在伤她性命。”
“即便……她是一只妖?”
“嗯。”
“……”白虎怔然,它神色复杂地看了桃夭一眼,然后它说,“景之上仙,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谢你。”
“白虎,你可以走了。”
走?
走个屁。
就这种不识抬举的憨货,纵容就是一种不负责任,未免它以后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有必要给它一次此生难忘的深刻教训。
“且慢。”桃夭走到伤重的白虎身边,笑眯眯地伸手,替它捋了捋沾血的毛,“小白啊,我对你掏心挖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可你都做了什么?
你坏了我的好事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对我的师尊动了杀心,你简直罪无可恕。一想到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被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的内心就悲伤逆流成河。
所以,怎么能只有我一只妖悲伤呢?”
“什么?”
“我是说,只有我一只妖受伤的世界,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说罢,桃夭将衣袖下的大补丸,塞进了白虎嘴里,“记得赶紧去找你的主人,说不定他也在等你~”
然后,她笑眯眯地抬脚,将白虎踹下了销恨山。
见白虎摔了出去,桃夭笑眯眯地转头,打算和她家上仙要个夸,毕竟为了维护上仙,她如此果决。
然,上仙面色冷冽。
她家上仙大体上是个冷淡的人,别说是寻常的喜怒哀乐,便是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家上仙都是淡淡的。
但这一刻,断树残景中,上仙的眉目,冷到了极致。
“桃夭,你可知错?”
“呃……”
倒不是她不想立刻认错,关键是她犯的错太多,以至于实在闹不清上仙问的是哪一条?若答应地太快,一步小心认错了,那岂不是平白多一条罪?
“桃夭,你记住,为师既是你的师尊,便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你来救。何况,现在的你,什么修为都没有,若将才为师出手地稍稍晚上一步,你便会被白虎——”
上仙的话,没有说完。
桃夭知道,他想说的是,如果他出手出得晚一步,她便小命休矣。
不过一句寻常的话,为何说不出?
桃夭欲笑,打算用她一惯的嘻嘻哈哈错开话题,可到嘴的话卡在唇齿边,怎么都吐不出去。因为上仙的眼眸在颤抖。
尽管颤抖地很轻。
上仙是在害怕吗?是怕她会死?还是会怕她像是北冥君一般,叫他眼睁睁地看着死了?
桃夭敛眉。
她真是一个坏东西,明知道北冥君是上仙不能被人触碰的伤口,却一再地利用北冥君来勾搭他。
如今,上仙越看她越像是北冥君,以至于越发地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却反而开始计较,上仙为什么要对北冥君难以割舍?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桃夭,为师说过,你是妖的事实,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不能让除了你和为师以外的旁人知道。
可你并未将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是,为师明白,你是一只妖,故而你想怜惜你的同族,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它们,这不是错,甚至是一种难得珍贵的品质。
可是桃夭,作为你的师尊,为师有自己的私心,为师不想阻拦你和妖族亲近,但为师希望你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莫要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危险。”
是为了她。
桃夭因此而诺诺,上仙为她,自是叫她喜不自禁,可说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却是无的放矢,她掐着手指,低不可闻地反驳:“小白发过誓,它说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誓言这种东西,你也信?”
“哈?”桃夭抬眸。
她莫不是听错了吧?她家上仙居然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誓言不可信?
虽说这是真话,可是哪有一个人肯直白地说出来?且上仙是师尊,是叫昆仑十余万修者敬重的天下第一,怎么能说誓言不能信?
再说,她终归还是他的弟子,便就是不靠谱如岑夫子,桃夭都怀疑,他能不能对着学生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