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出言拦陆离,不仅叫陆离呆住,连要杀人的桃家人也呆住,但她没做解释,只笑眯眯道:“陆师弟,咱们昆仑山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所以才会叫凡间修者心生向往,要叫四师兄知道你出门待人如此跋扈,岂非要怒?”
“……”陆离已是目瞪口呆,全不敢相信桃夭竟倒打一耙,可旁人面前,他不能落了她面子,于是言不由衷道,“桃师姐说的是……”
桃夭又看桃家二哥:“二哥,我此番下山便是要回桃家说理的,既遇上了桃家人,那不是相请不如偶遇,巧了嘛。”
桃家二哥撇开头,没有接话。
罢了,他家二哥是个老六,犯不着她浪费感情。
“这位桃家的……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呢,别在这里喊打喊杀,凭你也杀不了谁,只能被人杀。”
“……”桃家大师兄面色复杂,捏了捏手里的法器,脸上杀意的不甘心,未全退。
“非要杀我?”桃夭勾唇反问,“我是无所谓,只要我家师弟手里的剑能同意,你可以再来试试,只不过,这一试,丢了你自己的小命,也没人为你哭。”
桃家大师兄抬头,不确定地问:“你要回桃家?”
“不错,等雨停了,我和二哥便要去桃家,到时候到底要对我们是杀是留,自有你们家大人做主,你说是也不是?”
“……好。”桃家大师兄咬咬牙,“我们也不找什么大妖了,就在洞外等雨停,到时候,我们请你们回桃家!”
请?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但桃家弟子的出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桃家二哥没有撒谎,桃家人真是迫不及待地击杀他们。
嗯,是杀,而不是抓。
桃家人怕是根本不想她和二哥活着回去,她却偏偏要去。
既要去桃家,没必要这会儿把人得罪死,但显然她的心思,不论是陆离还是桃家二哥,都不甚明白。
这便是太聪明的寂寞吗?
桃夭叹息着,又去看洞外。天外,雨一直下,不仅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大,浑浊的泥水自洞口灌进来,搞得山洞里积了许多水。
那些搜山的修者时不时地路过洞口,不加掩饰地往里面窥探,甚至还有人借口避雨,进来过三两次。
几次三番以后,桃家二哥才觉得不对劲,不安地问闭目养神的陆离:“陆仙尊,你说他们什么意思?”
陆离眼睛不睁开,干巴巴地答:“还能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藏着大妖。”
“啊?难道真有妖?”
陆离不言,微抬眼皮,目光淡淡扫过桃夭。
桃夭只当看不见,她半坐在岩石,一只脚忙着踢昏厥的秃鹫玩。
她想装看不见听不见,陆离却不肯,他单刀直入地问:“桃师姐,你说师弟猜得对不对?”
如何能不对?
重要的不是对不对,重要的是陆离想让她交出大妖。
但她不想,于是,她计上心来。
“诶唷——”桃夭紧紧捂住肚子,面目因疼痛而扭曲,她惨叫,“陆师弟,我肚子疼,好疼,好疼……”
陆离急忙起身,要来查看桃夭。
“别过来——”她抬手,拦住陆离,此刻秃鹫就在她脚边,她怎么能叫陆离走过来?“陆师弟,我就是……就是女儿家的那种疼。”
陆离茫然反问:“生孩子吗?”
“……”桃夭勃然大怒,“你是猪吗?”
此刻,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岑夫子的动机,说什么陆离好骗,这厮是不是真好骗还两说,但心思却还没和她混在一处。
冤孽!
桃夭一边继续演戏,装作腹痛难忍,一边怒而指着洞外:“你们都出去!”
陆离转身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地说:“桃师姐,外面下着雨。”
“你一个昆仑修仙者,怕雨?”
“怕。”
“……”这是逼她使出杀手锏,桃夭噌地站起,手搭在腰上,“我要解手,若陆师弟非要留下观摩,我也不是很介意。”
陆离迅速红透脸,拽着桃家二哥飞快退到洞门口。
“且慢。”
陆离站定,不敢回头,诺诺问:“桃师姐还有何吩咐?”
“给我设一道结界,就是那种哪怕我在山洞里哼哼,外面谁也听不得见的那种。”
“啊?”
妥妥的猪队友!她要是能自己搞定,何必开口求别人?这厮脑子不灵光,问题却贼多,真真麻烦得要死。
“陆师弟,我是要解手,难道说你想叫外面窥探的修者都听见我如何解手吗?”
陆离一边掐了个手诀,一边拖着桃家二哥飞快冲进雨里。
待他们的背影变得模糊,桃夭才缓缓绕过岩石。一低头,她看见自己脚上的鞋袜,已被秃鹫妖的血染透。
她虽是一只妖,但真不想和妖扯上太多关系,然,她不想找麻烦,麻烦却爱找她,这或许就是山主说的狗屎运吧?
天非要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能怎么办?
总要搏一搏。
桃夭拢袖,朝外面轻喊:“陆离,你这只乌龟王八蛋,居然和灵宠有了苟且?!”
三分钟过去了,陆离没有愤怒地闯进来,可见这个结界很给力,外面的人真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
她才抬起袖子,抽出一本近来不离身的宝贝,《论灵宠的自我修养》。
“书小弟,你在吗?”
不在。
“……”对这货,烧也烧过了,撕也撕过了,埋也埋过了,它虽每回都吓得要死,但嘴贱的毛病却一如既往。
这是不惜拿生命在耍贱,碰上这样的极品,她倒也真没多少办法了,除非,真一把火,烧了它。
“书宝宝,问你个事呗。”
呵,有事书宝宝,无事书小弟,人族那一套虚伪狡诈,你岂止是学得很好,你简直是举一反三,发扬光大。
喵的,她和破书客气,破书把客气当福气,桃夭想也不想,松开手,叫书落到地上,而后抬起血淋淋的脚,打算踩两脚再说。
停。
“作甚?”
你的脚上,是妖血?
她倒是忘了,破书兴许是一只妖,即便不是妖,也说不得是某个大妖留下的东西。它虽骂妖,但只是怒其不争,并非真厌恶。
“此间有一只妖,被人修杀得命悬一线。”
在哪里?
桃夭捡起书,走到了岩石后面:“诺,就是那只一身是血的秃鹫,书宝宝瞧瞧,它是个什么品种?可真如人修所言,是个大妖?”
桃夭将书横在秃鹫身前,片刻后,书页上翻出了一个字:切——
这是什么意思?鄙夷?
小妖,这种东西,被人修杀了也就杀了,不必你多挂心。
“哈?”难道她猜测错误,破书根本就是烦死了妖?恨不能看妖死?可若这般,它刚才问什么?
“书宝宝,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此待一只奄奄一息的大妖,良心何在?”书……还是有良心的吧?
别侮辱妖,它不是大妖,而是鬼妖。
“……”书页上的字,“大妖”二字写得行云流水,“鬼妖”却是寥寥草草,极其敷衍。这书不是恨妖,而是瞧不上鬼妖。
“什么是鬼妖?”
无知的小妖,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告诉你,所谓鬼妖,顾名思义,乃鬼和妖杂交而生。
又是一行字迹潦草的注解。
看破书如此嫌弃,莫不是她判断失误?叫一众人修追了几天几夜,甚至有昆仑仙者为阻都不肯放弃的鬼妖,实则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书宝宝,鬼妖稀罕吗?”
庸俗。
“……”桃夭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落在山洞的那撮篝火,“书小弟,今天下雨,天湿,我替你去去潮?
稀罕,很稀罕。
“很?怎么个很法?”
小妖,你要知道,天道之下,自有其不可跨越的规则,妖和妖勾缠是理所当然,鬼和鬼勾缠也是顺理成章,可妖和鬼勾缠,那是天理不容。
类如鬼妖这样天理不容的东西,多在出世前被扼杀在摇篮,极少能诞生于世。但若是出了世,却都是世间罕有的强者。
桃夭若有所思。
救秃鹫纯粹是顺手,却不想因为一只小小的秃鹫,偌大的山洞,便叫一干修者堵住。他们是不拿住鬼妖,誓不罢休。
她一个没本事,委实没道理为了一只不认识的妖,和那么多的修者过不去。
可转念一细想,能叫一干修者没日没夜地追到现在还没死透的秃鹫,它的修为便不是万中无一,那也是很了不得。
所以,她才明知不可为,还坚持护着秃鹫。
她的本体是一只没卵用的沙雕,肚子里藏着一只随时想吞了她神识的大妖,羊肠山里还有一个随时随地能要了她小命的山主,即墨桃家人正磨刀霍霍,然能保她无虞的粗大腿却忽冷忽热,有事没事便要搞一搞失踪,令她没有半点安全感。
所以她极需要一个打手,且是一个厉害的打手,正此时,鬼妖从天而降,岂非上天特意送来的礼物?
秉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桃夭打算将鬼妖收为己用。
但要把一只强大的妖收为己用,存在很大的风险。且不说她未必能驱使地动,便就是能,又如何能长久地驱使它,且叫它不敢反抗?
“宝宝,虽说我平日有些不着调,但眼看着同类被欺辱却只能无动于衷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
屁,你和它不是同类。
“哈?”
破书的语调越发地不屑: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也配称妖?!
桃夭的回答是,直接撕下破书的半页纸。区区一本破书,也敢看不起鬼妖,当真是一点不自知!
痛——
“破书,我记得你说过,三界事,便没几件你不知道的,现在,我要救鬼妖,你拿个主意出来!
……
“你拿不出主意,我拿你给鬼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