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增城后,桃夭三人去了九疑林家。林家是修仙世家当中,唯一由女修掌家的大家,故而林家的宅邸风格多妍丽。
他们刚到林家,亦如在许家受到的待遇一般,因为大妖晏华的缘故,未能入得林家的门。
林家人草草送上妖丹,桃夭如法炮制了同一番言论,待林家人做出将来绝不追究的承诺,她才速速选完两百妖丹,而后二人一妖扬长而去。
晏华同桃夭「威逼利诱」了一锭金子,独自跑去花楼听戏,上仙带着桃夭,走了一趟琳琅水畔。
立在半浮于水面的石道,桃夭一手挽着上仙的手,一边对烟雾飘渺的琳琅湖发自内心的感叹:「真美~」
上仙亦眉目远眺,淡淡颔首:「琳琅水畔乃祁夜大陆极有名的好水,只可惜,水犹在,徜徉在水中的妖兽,多已无处可寻。」
「妖兽?」
上仙笑:「嗯,昔日琳琅水畔住过一群风华绝代的水妖,妖极美,常将泛舟水上的贵家公子勾得神魂颠倒,坠入水中,与之同眠。」
「诶?」桃夭莞尔,「此等香艳之事,师尊也能知道?」
上仙眨眨眼,破天荒地答:「为师也曾年少轻狂。」
「……」
琳琅水畔极美,然更美的,却是立在清水间的伊人,尤其今日的伊人脸上,尽是鲜活的灵动,可不比什么风华绝代的水妖更惑人?
桃夭被诱得腿软,差点栽进水里。
上仙唇间笑意渐深,指尖稍用力,将失力的桃夭拽进了怀里。
绚烂红云,顷刻间烧着了她的脸颊,甚至脖颈,被羞涩笼罩的她,飞快将脸埋进上仙胸膛,上仙见此,搂着她哈哈大笑。
然,桃夭羞涩归羞涩,却是笑不出来。
她又不是傻子,只知今朝有酒今朝醉,绝不管明日愁来明日忧。她家上仙是个什么性子,她难道不知?
过去,他便是对她多笑一分,都怕她会因此多想,故而哪怕是在担忧她生死的时候,依旧不忘保持距离。
偶尔与她近了,上仙脸上都是端着若即若离,绝不给她一点跨越雷池的机会。
可这次往人间来,上仙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多含着笑,说话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几乎倾泻,生怕她看不出他有多欢喜。
除了笑,还有上仙的种种不避人的亲昵举动。
满心不安的桃夭,虽想推开上仙狠狠盘问,却舍不得此刻的温情,伸出手臂,将上仙搂得更紧了。
然,上仙却轻轻推开了她,他带着浅浅笑意,无奈抬起衣袖,替她拭泪:「好好地,怎么落泪了?」
她哭了吗?
湿润的眼角提醒她,她哭了。
上仙一边仔细替她擦泪时,一边不解地问:「为何哭?」
桃夭眼神轻移,目光落在美轮美奂的琳琅水畔:「被美哭了。」
「……」上仙又大笑,笑声比琳琅湖更美。
不该是这样的。
是,她喜欢被上仙牵着手,喜欢被他抱在怀里,喜欢被他无限制地宠溺着。
但不该是这样的悲伤和不安。
桃夭伸手,将掌心贴在胸口,她胸腔下的那颗心,为何疼得越来越严重?
离开九疑后,他们去了江陵陆家。
陆家人客气,早早立在门前等他们,待他们到了,又欢欢喜喜地请他们进了家中正堂,堂内布置一新,茶水点心也都摆得齐全。
家主陆慈恩遇上一急诊,人不在家中,但旁的陆家人却也没有怠慢他们。
一番吃喝闲聊后,陆家人开口请晏华径去禁地,丝毫没有半点戒备的意思,反倒是晏华自己
避讳,说不必进去。
而后,陆家人便叫人将妖丹送到正堂,和许林两家不同的是,陆家的妖丹被陈上来时并未混杂在一处,依旧好好地分着类,以至于晏华立在最高等的那一类旁,不敢置信地连问三遍,自己真得取走了?
办完正事,陆家人有意留他们用膳,但被上仙拒绝了:「用膳不必,若可以,能否请陆家通融,让我家徒儿去千草山看看?」
「景之上仙和桃仙尊要去,自是没问题,然——」陆家人的话没说完,但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晏华不能去。
晏华丝毫不生气,只见他掌心冲桃夭一番,桃夭在满头黑线中递给了他一个金元宝,得了钱的晏华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没了晏华,陆家人就再没什么顾虑,带着上仙和桃夭就直奔千草山。
说是看山,实则真正看得是被四面环山抱住的,犹如一个山谷的山坡,山坡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生机勃勃得令人炫目。
陆家人张嘴,打算好好做一番介绍,却被上仙那副生人勿近的脸,吓得自觉告退。
千草山是不错,但实在不是什么非要来的地方。只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分外无趣,寻思还不如和晏华一道,去花楼里听姑娘们唱小曲。
上仙似乎知她心思,笑着说了一句:「稍等。」
而后,上仙衣袂轻瞟,脚尖轻点,身姿缥缈地没入千草之中,片刻后,上仙手里捏着一根寻常小草,飞回到桃夭身前。
「尝尝?」
「哈?」她可以说不要吗?奈何上仙目光炯炯,犹如一个向大人献宝的孩子,桃夭委实受不住这等眼神,便伸手接过一根草,放在嘴里咀嚼。
这草的味道,很草。
废话,草的味道要是不草,还能叫草吗?
为了哄得自家上仙高兴,桃夭硬着头皮把一颗味道复杂的小草吞入腹中,上仙见此,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喵的,为了博美人开心,她也是够拼得。
然后,上仙陡然间衣袖一挥,好好的天色顿时一片漆黑,她刚想问上仙是不是疯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光。
没错,她就像一盏能照亮夜色的琉璃灯般,光芒四射。
「……」
上仙抬手,轻轻戳了戳她呆滞的脸颊:「是不是如你所愿的有意思?」
「哈?」
上仙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星星点点道:「洞冥草,一种人吞下,也能发光的小草。」
然,桃夭在意的全不是什么洞冥草,而是上仙的那句「如你所愿」。她甚至连洞冥草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生愿?
上仙究竟是把她当做了谁,才带着她看尽天下?
三天后,他们便到了玉门李家。
玉门多黄土,李家那固若金汤的碉堡,建在一个十分高耸的黄土坡上。上仙带着他们抵达李家时,李家人甚至连门都没打开。
他们高傲地立在城墙高处,将包着一千多妖丹的布袋子,直直砸下,鲜红如珠的妖丹,在包袱还未落地之前,便已经先散开。
见此,站在城墙高处的李家人咧开嘴,露出鄙夷到极点的笑:「选吧,选完了趁早滚蛋!」
晏华杀意骤起,上仙一手拦住将暴走的晏华,一手衣袂轻挥,将几欲落地的妖丹在落入尘埃前,收归一处。
上仙把装着妖丹的袋子拂到晏华身前,晏华却看也不看,一个拂袖又将袋子扫进了桃夭怀里。而后,他一个飞跃,跳上了城墙。
上仙欲拦妖,却被桃夭勾住衣袖。
「嗯?」
桃夭冲上仙眨眨眼:「我有些话想问李家人,但又怕李家人不肯好好答
,不如等晏华大闹一番,师尊再出手?」
「好。」
倨傲的李家弟子,被冲上城楼的晏华吓得慌乱作鸟兽散。
然,杀进李家的晏华,哪里还能让一个人跑了?
所幸晏华怒归怒,却没真伤人性命,他一脚踹一个,把站在城楼上耀武扬威的李家弟子,全踹下碉堡,跌成了狗吃屎。
桃夭抱着装妖丹的布袋子,一蹦一跳地走到一个摔得甚惨的李家弟子跟前,她半弯下腰,一边笑眯眯地点住他的后背,一边轻问:「诶,你没事吧?」
本就很凄惨的李家弟子,被桃夭戳地吐出一口脓血:「你——」
「嘘。」桃夭食指轻点红唇,阴恻恻道,「你若乱叫,信不信我能戳死你?」
「——」李家弟子骇然。
见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了,桃夭才换了一个和缓的表情,「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会杀你的。」
李家弟子难掩紧张地问:「你要问什么?」
「被李家收容的桃家二兄弟,可还住在你李家?」
此番在幽都,叫她知道,桃家二兄弟将很可能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颗雷,一不小心便会被引爆,惹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是以,往人间来时,她便想好了,待到了玉门,要伺机下手,除去隐患。
然,李家弟子却是轻勾嘴角,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幸灾乐祸道:「你来晚了。」
「晚了?」桃夭置于李家弟子后背上的指尖,蓦然加重,「他们若不在李家,那你只能去死了。」
「咳咳。」李家弟子被戳地血色直流,飞快说道,「他二人又不是我李家赶走的,是他们自己走的,你若非要寻他们,只管去追。」
桃夭色一沉:「你说他们自己走了?」
「对。」
倒也不是不可能,一如她最初猜测的,桃家二兄弟孤身二人,修为浅薄,资质又寻常,他们绝不可能被李家人善待。
然,便是这样,他们自己走得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天大地大,能容下他们二人,叫他们有机会过好日子的地方,实在不多。
桃夭倾身,逼问:「我实在不知道你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既我弄不清楚,便还是杀了你为好。」
言罢,一柄小巧的刀,便架上了李家弟子的脖子。
「不要——」李家弟子被桃夭吓得尿了裤子,「我没撒谎,他们当真是自己走得,不过走得时候有些神气,那桃家大哥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便猜,他们许另有更好的去处。」
桃夭蹙紧眉目。
若桃家二兄弟是被人带走的,那么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毕竟桃家兄弟值得被人惦记的唯一可能,除却是和她有些关系,实在也没别的了。
打杀完一轮的晏华,不甚解气地跳下城墙,见此,桃夭松开了李家小弟子:「若不想叫人知道你被我吓得尿了裤子,便最好做个哑巴。」
李家小弟子飞快点头,躬身爬起,飞快逃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