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凤鸣院。
早晨,司南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朝阳。她忽然掀开被子,就穿着中衣向一个方向冲去,来到一个阁楼的窗外,只见谢青云坐在床榻上,正往他的宝贝伞贴符。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伞忽然变成了长刀。谢青云拿起长刀仔细观看,过会儿揭去符箓,刀又变回了天机伞,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造形术」给了我太多惊喜。」
司南看着他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表情愈来愈冷漠。
「这就达成双持的条件了吧,可以试试「双象」究竟有何等威力。」谢青云对此充满期待,将之与长夜共同佩在腰间。忽又懒洋洋道,「臭妖精,你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司南从窗台飞进去,定定地注视着谢青云:「你说,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谢青云皱眉,从储物符里取出她的另一套衣服,丢给司南道,「正好,这套衣服也放很久了,穿穿看。」
司南飞速地穿好,然后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这是一件天蓝色的褙子,穿在她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加之褙子本身所拥有的女人味,更把她身上青涩的气息大幅度掩盖,进一步地衬显出她绝世无双的容颜。她的五官的立体感太过惊人,即使看着不过及笄的年纪,仍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足以吸引全部的关注。
「我为什么会把你忘了?」谢青云有些心跳加速,但是面带微笑。
「过往,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很多人,他们渐渐就不回应我了。」司南有些悲伤,「我跟他们说话,不论我再大声,他们都不再理会我。你会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谢青云强忍着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疑惑地道:「你今天怎么了,过往?那些人是谁?等等……」他心里突然间很不舒服,「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主仆?」司南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瞪着谢青云,「***嘛告诉你?」
谢青云心里一松,面上却冷笑道:「臭妖精,你找我商谈烦恼,又不肯告诉我更多,那你自己烦恼去吧。」
司南瞪着他,「你就说,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谢青云对他人的话语十分敏感,他从司南这话里听出了不安,便不再逗她。他从桌上捏了块糕点,然后塞到司南的嘴里边,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便是倾尽五湖四海来冲洗我的记忆,司南的一笔一划,都不会淡去。」
「你,你……」司南抬头看着他,一张脸不知为何红的像苹果,忽然用力地拍开谢青云的手,「你干嘛随随便便摸我的头?」
原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谢青云又失落又好笑,「难道你的头是金子做的,我摸一下还能掉金粉不成?」
司南飞出了窗台,停在了外面,然后她缓缓地转过来,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谢青云,我从此以后都不要你做我的侍从官了。」
「为什么?」谢青云一怔。在此之前被司南追着逼着,他很抗拒,但当失去这个资格,他又感到难言的怅然。她要离开了吗?
「还记得在鹰巢山外你问我的问题吗?」司南道。
「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准备给我解答?」谢青云点头。
司南欢快地转了两个圈圈,然后向远处飘去:「我会给你解答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谢青云道。
「等你证明了你的承诺……」声音逐渐缥缈至不可闻。
你要走了吗?
谢青云怔怔地看着,直至再也看不见,手中那串天蓝色的泪滴似的珠串,还是没能送出去。
她如果
要走,应该至少会告诉我的……他自失的一笑,想到自己当初为了甩掉她,御器飞行到耗尽法力,以至于像个软脚虾似的晕船,现下倒舍不得了。
她不会无端地表现出不安,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谢青云前世时虽顽劣成性,但心思非常细腻,也因此屡破奇案。这回他从司南的不寻常的表现里嗅到了危机感,他下了楼来到书房,从书架上找了本空白的簿子。
扉页上,他想了想,便开始动笔。
「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异,对别人的话语,会有多重的解读。我从司南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我想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叫我把她遗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写日记。我不是个习惯把自己写在日记里的人,所以当然就不会有我的事情,它是专门用于记载司南的日记,鉴于此,我决定将此簿命名为司南日记。」
翻页。
「……」
翻页。
「三月十七日,晴,司南突然跑来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
「砰!」
卧房门被大力踹开,齐竞一的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谢青云,你涉嫌谋杀吴国舅,陛下要亲自审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谋杀?吴国舅?
昨晚才跟他有点小冲突,他就被人给杀了?
谢青云本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他放下笔,收好簿子,缓步下楼,发现门口除了齐竞一,还有一脸难色的陈亮,他对陈亮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
陈亮道:「今早国舅府的仆人发现了吴国舅被人杀死在床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死者。一个是勾栏的戏子,一个是国舅府的管家张颂。」
谢青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对齐竞一道:「吴国舅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竞一冷冷道:「有人目睹了你昨晚在暖微阁门口与他有过冲突。」
「仅凭这一点,治安司就要抓人?」谢青云不慌不忙道,「办案讲证据的,皇帝说审我就审我?我猜他只不过就是说请我去调查。齐竞一,你带人闯进来,是想给我一个难堪吗?」
「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齐竞一仍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既然皇帝有请,我就给他一点面子又何妨。」谢青云知道如果不是皇命,这些人绝不可能冲到凤鸣院来抓人的,既然他们能到凤鸣院,太公一定已经知道了,没有阻止就是让他配合调查。
很快,他就被带着来到治安司大堂。
堂上果然坐着喾帝,他一脸阴沉地瞪着谢青云,好像在说「我们才刚达成协议你就杀了朕的舅子?」。大内总管何安恭立在一旁。
除了喾帝,堂下还坐着内阁大学士苏明成,治安司统领,尚书令谢宝仁以及太傅齐渊。四个大佬分左右对坐,都在看着谢青云。
左右两边各有七个披大氅的卫士,手持杀威棒。
谢青云看了眼谢宝仁,他隐晦地摇了摇头,意思应该是配合调查。
啪!
一声惊堂木响,喾帝厉声道:「谢青云,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不知。」谢青云淡淡道。
何安脸色一变,「大胆,在陛下面前,还不跪下?」
喾帝却瞪了他一眼,心说自己做个表面功夫,你插什么嘴,万一他死也不跪,还能当场跟他起冲突不成?
何安心里一颤,连忙低头退下。
谢青云当然不可能跪。在这个世界,也就太公有资格让他跪上一跪,其他人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所谓的皇帝的权威,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大概就是力量的好处——平等看待一切权威。
「说说你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喾帝放缓声音,不想逼得太紧。
「勾栏听曲,回家睡觉。」谢青云道。
喾帝皱眉,心想这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多说两句,表现得恭敬一些会折寿?难道是怨朕不给他心法?他眉头皱得更深,「谢青云,有人看到你昨晚和国舅起了冲突,有没有这回事?」
「有。」谢青云道。
「你详细说来。」喾帝道。
谢青云道:「赶路,他撞了我,还想打我,被我制止了。」
齐渊冷冷插上一句:「然后他说要找人废了你,你就怀恨在心,趁夜黑风高把他给杀了。」
「太傅大人,推理是要有证据的。」谢青云现在觉着这事不是齐家的手笔,齐渊顶多是推波助澜,如果齐家要对付他,应该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没有证据本身就是证据。」齐渊冷冷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下手的正是炼气士,你就是炼气士,你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消除所有证据。」
谢青云哂笑道:「太傅大人一面说没有证据,一面又说现场留下了痕迹,这岂非自相矛盾?」
「好了!」喾帝有些不耐烦,「谢青云,既然你否认是你所为,那么朕就把这个案子交给你调查,查个水落石出就能洗清你的嫌疑。」
谢青云故意为难道:「在下为何无端地要去证明我自己的清白?况且前日,草民在与武威侯一战中伤了元气,恐怕难以胜任。」
这是趁机向朕讨要好处啊……喾帝有些恼火,「若是查出真相,宝库里的篆玉,尽归你所有。」每年都有武者和炼气士的冲突,在这个过程中,朝廷收缴了不少篆玉。
苏明成瞪大眼睛道:「陛下,这……」
「不用再说。」喾帝摆手。
苏明成叹了口气,心里知道,喾帝一心要追查真相,是因为逝世十多年的皇后。这个案子有炼气士插手的痕迹,治安司恐怕查不出来,最后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有多少?」谢青云眼睛一亮。
「你先查再说。」喾帝冷冷道。
谢青云为难道:「可草民乃一介白身,要是过程里涉及贵勋之家,查不下去怎么办?」
喾帝道:「朕让你查,西京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当真?」谢青云道。
「君无戏言!」喾帝道。
「就算是武威侯府,也照查不误?」谢青云意味莫名道。
齐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竖子安敢三番两次欺我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