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瞧着万震山尴尬不自在的神情,心头一乐,指了指马大鸣带来的一男一女,向群众开口介绍道:
“这位就是桃红,万震山从前的小妾,当年受到万家逼迫而陷害了狄云。她可以证明,狄云当时确实是想救人反被污蔑。”
“这位则是沉城,万震山的八弟子,他弃暗投明,戴罪立功,已经向我坦白了万氏父子当年陷害狄云的详细计划。”
“他们不光告知了我万震山陷害同门的真相,还有些更深层的隐秘,比方说什么‘砌墙’,什么‘剑诀’之类的……”
赵青的话刚讲到这,万震山右腿勐然运劲,一跺,一踢,原本脚下已有大量裂缝的一大块青砖彻底崩碎了,数以百计的大小石粒携带着青灰色的砂尘向着赵青的方向袭去。
与此同时,桌上的两支银快被他极其迅捷地操起,手臂一挥间,已激射而出。
原来万震山心中一旦定下了结论,便不断将今日遇见到的事情拿出来反复推敲,结果却越想越担忧后怕。
什么知县中场离开、沉城变成了证人等等,无一例外都化作了他心头的“证据”,直至赵青提到“剑诀”二字,终于像被点火引爆了一般突然发难。
他心想,凌知府既然选择前来对付自己,定是在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尽管自己平日里对自身武功多有隐藏,但想带着儿子逃离,仍是相当艰难。
倘若自己此时向在场众人宣称对方对付自己是为了寻找连城诀宝藏的线索,并抛出一本家中的藏书湖弄别人、引发争抢,想必可以做到趁乱逃走。
但这一旦公然道出了自己与连城诀宝藏的隐秘有关,不光日后自己将会面临永无穷尽的骚扰追杀,而且也将彻底失去寻得宝藏的机会,如何能够甘心?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
大片的砖砂弥漫着笼罩而下,再加上犹如离弦之箭疾射的银快,这双重暗器的袭击,纵然武功高深之士急忙闪避,也难免受伤被创。
但赵青并没有闪避,也没有受伤。
她也同样一脚跺向了脚下青砖,将之震碎,再出腿一扫,使得地上的碎块一一迎向来袭的砖砂飞快,将其中较大的尽数击落。
而后一声清啸,气流震荡之下,那些小碎块砂尘竟然被反震而回,倒转飞向了发出它们的万震山,让他连忙长剑出鞘,舞出一道光网,勉强挡下了其中的大部分,但手脚脸颊等外露之处仍留下了不少细密伤口。
围观众人纷纷后退,痛骂万震山被揭穿后翻脸出手偷袭、险些波及到他们的无耻行径,留出了一块足以用作打斗的空白场地,且对赵青成功挡下了所有砂石,而心生震憾与感激。
万震山在一跺一踢间控制砂石飞出的大致方向,招式运劲并不算高明难得,只能说是十分阴险;而赵青竟然能用腿脚施展出漫天花雨的法门,以砂石对砂石,一一击落,这却是前所未见的神妙功夫了。
万震山眉头深皱,心头思量,自己所精之处不在于内力,而在于招式精妙,暗器手法与劲力不及对方,并不意味着自己便不如对手。
现下双方已是撕破了脸面,若是不战而逃,被敌人尽毁声名,日后只怕再无容身之所。
但对方武功之高,绝不亚于自己,想要杀人灭口,还得从另外几人处入手,以众击寡,以强击弱。削弱敌方的同时,也算是他对背叛之人的报复。
他低喝一声,左手点了点万圭等人,指向沉城、桃红两人。万圭、吴坎等弟子登时会意,纷纷拔剑出鞘,从左手边向着马桃沉三人围了上来。
马大鸣呸了一声,急忙跃身抢在桃沉两人之前,施展开了四十二路拦路断门刀,向四面八方噼砍而去。
这一门刀法招中含套,套中藏式,变化多端,而且纯取守势,以守待攻。吴坎、万圭等人虽然接连出剑,金铁交并,化作了一张烂银似的剑网,一时间却根本攻不进来。
尽管马大鸣这一边的战斗相当精彩,剑光刀光交错碰撞,但宾客众人的目光却无一放在这边,而是而是向着万震山与赵青那边的场面看去,想要看看名扬两湖多年的“五云手”万震山,能否匹敌得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过江龙女侠。
……
事已至此,万震山再不敢像平日里那般隐藏。
趁着赵青手上尚无兵器,他一声暴喝,唰的一声,刃吐青光,向着对方急刺而去,却被轻轻躲过。
一刺不中,他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手腕轻转,将长剑在震荡中画出了三个白光闪烁的大圈,拉出一长串的呼啸声,劲风向四方扩散。所过之处,酒菜翻倒,瓷器迸碎,围观众人纷纷退开。
只见三个大圈前后左右连续变幻,剑光似雪,寒芒四射,时而曲划,时而弧削,令人神驰目眩,难以抵挡。
但赵青只是方圆数尺施展身法飘来忽去,便轻巧地躲过了所有剑招,只有她身上绿色长衫的衣带受到了影响,在对面发出的剑风下飘向后方。
甚至她还尚有余遐开口:“万震山,夜半砌墙的事,我可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了,毕竟能干出杀人后倒栽罪名、每日与尸体同处一屋的角色,也是离谱得很了。”
“呵呵,‘害死’了戚长发后还继续害他的徒弟女儿,便是西域血刀门的恶僧,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你了。”
万震山听得此言,脸色大变,惊惶不已。自己“杀死”师弟戚长发后反倒装作是自己受到了刺杀、并将戚长发尸体砌进书房墙壁内的事,竟然还有除了儿子万圭以外的人知晓。
万圭是绝不至于会背叛自己的,但面前的人却清楚明白。难道说,这名女子竟然是神魔鬼怪吗?
看着如同幽魂一般飘来飘去便闪过自己剑法的赵青,他越发惊惧恐慌。
只好强定精神,不再思东想西,心中念叨着一句句剑法所对应的唐诗,只管自己使自己的剑法,方才暂时平静了下来。
在一般人,比方说戚芳的眼中,万震山的剑法慑人心魄、变幻莫测,绝招妙着层出不穷,自己想接上一招两招也难,是极罕见的高超技艺;
但在第一流的“落花流水”、丁典、血刀老祖等高手眼中,他这门剑法的虚招花招实在过多,一味讲究招数变化,缺少与内力的配合,称不上第一等的招式;
而在赵青眼中,万震山的削弱版连城剑法,尽管破绽百出,却给她带来了不少启发。借着对方不断使出的招式,她用心推衍真正的连城剑法,并取其精华与意境,融入到自己的武功之内。
久攻不下,万震山将剑势一变,三个大圈分化形成了七个连环相套的小圈,似是向着赵青的四肢要害处笼罩而去,但倏然间,他剑光回收,随即快速无伦、疾驰如电地再次刺向赵青中门。
这一式剑刺出自杜甫《重经昭陵》的“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威势极劲,运力如弓,尽数贯注了万震山数十年积累的真力,便是与他齐鼓相当的好手,也绝难正面相抗。
果不其然,赵青双足点地,似一团青雾般轻轻向后飘出,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此剑。
她这一飘,后退了有五六丈,正好位于被点穴制住的沉城边上,顺手抽出了沉城腰间的长剑,然后重新回飘,对准冲刺而来的万震山轻灵地递出。
在旁人看来,赵青的剑法不算很快,而且并不多变,但这其实是一种似慢实快的错觉,只因她剑招的路线已近乎完美,返璞归真,不需要一些晃花人眼的无用虚招作为修饰。
长剑递出,青影一晃,瞬息之间,赵青便出招穿透击散了对面变幻繁复的剑网。一柄利剑被挑飞抛向了空中,正是刚才万震山手上使的兵刃。
只听得四声轻响,万重山已然中剑倒地,手腕及脚踝处各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手筋和脚筋均被挑断。正如他之前勾结官府废了狄云的武功,现如今,他自己的武功却也没有了。
在旁观众人的眼中,万震山的剑法精巧绝伦,远远超出他的几个弟子,简直练的并不是同一门剑法,除却其卑鄙无耻的品格之外,几乎已有了第一流剑手的风范。
而他借着对方手无兵刃之际,接连进攻,青锋所向,似乎完全占据了上风,却在一转眼间便已落败,人人大为惊讶。
马大鸣余光瞥见,更是庆幸不已,当初虽然赵青一招便制住了自己,但他心中仍颇抱有不甘的念头,认为自己长刀在手,摆好架势,起码也能撑上十几二十招。
现下见到赵青只反击了万震山一招,便已获胜,方才明白双方的天差地别。
但经过他这么一想一惊,“八方藏刀势”的招式衔接间便出现了几分滞涩。而万震山的弟子们武功平平,没有余虑去观察边上的打斗,不曾受到影响,反而占得了优势。
只见万家大弟子鲁坤趁此良机,出剑向马大鸣手腕处刺去,逼得他向后方退去,险些受伤;另一名二弟子周圻,则从侧面突破了刀网,一剑斩翻了定在原地的沉城。
赵青剑败万震山之后,右手探出,长剑剑尖正中抵住了半空中正落下的万震山佩剑的剑身,再轻轻地一带,上边的剑身开始滴熘熘地转动,化成了一轮银白的光圈。
这本是她随意为之,用以平复只出了一招、难以继续倾泻,故而沸腾不已的剑意。
见到自己暂时的手下马大鸣落入下风,她运使内劲轻轻一抖,半空之中万震山的佩剑便震断分作了数十截,向着吴坎、万圭等七人飞去,瞬间分别射中了每个人的数处穴道,令他们鲜血迸溅、倒地惨呼。
战斗结束得相当之快。
鲁坤、周圻、万圭等师兄弟七人,再加上一个沉城,全部鲜血横流,倒在一旁。
原来先前赵青吩咐捉来两人时,特意强调过可以让沉城多吃些苦头。马大鸣心思缜密,在打斗时突然想到了这点。
再加上赵青各种挑拨沉城与万震山等人的关系,怀疑她实是想故意孤立当年定计谋害狄云的沉城,便并没有尽力保护,在遭遇险境之时弃开了沉城,先护住了桃红。
于是刀剑交错之间,沉城瞬间被砍成了重伤,这也是他应有的报应。
手足失血无力、倒在地上、双目圆瞪的万震山也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很显然,以赵青的实力,若想早点击败他们,可谓轻而易举,绝不会令自己人这边身受重伤。
所以沉城多半并没有出卖他,只是对方用来恫吓的工具,是他过于多疑,以己待人,提前认定了弟子的叛师背门。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方或许真是为了惩恶扬善、执行正义而来,而非是听说了连城宝藏的消息,所以自己的计划完全错了。
其实自己应该让弟子们去攻击戚芳的,但一来这几个弟子对戚芳仍抱有一些好感,不一定会尽下狠手;二来事实已经证明了,双方差距实在太大,靠这样的方法也绝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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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颤抖着挤出了声音:“你……伪造证据诈我出手,我不服……不是正道手段……”
赵青吹了吹剑身上的血,畅快地笑了起来,出声打断了万震山:
“真以为我是那么讲证据的人吗?我只是想在群众眼前揭穿你虚伪的真面目,让你在声败名裂中死去罢了。”
“其实你刚才痛痛快快承认了门下弟子的恶事,再磕头求饶,我还说不定还能够留下你半条性命。不过很可惜,你是不可能会这样做的。”
万震山颤了几颤,挣扎着在地上坐起身来,刚勉力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额前已抵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万……万震山,我爹爹当真被你给害死了?”戚芳惨白的脸庞靠近,凄苦幽怨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