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佛道之间的道统之争,不论是法海,还是他此刻门下的几个弟子,其实都不感兴趣。
两教看似在三界共存,可实际上就是东胜神州不见佛,西牛贺洲少行道。
剩下的,一个北俱芦洲乃是妖族的聚集地,诸天神佛有几个会去那里传道的?无非是真武大帝时不时领兵扫荡群妖,再有便是普贤菩萨行至北俱芦洲,能渡一个是一个。
而南赡部洲更是人际混杂,尤其是中原人族自三皇五帝便代代传承,他们敬畏祖宗更甚于天,甚于仙佛。
至于拜的神都是他们自己供奉出来的。
更别说自春秋战国时留下的百家传承,虽说当年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百家传承并未断绝,尤其是兵家与法家,历朝历代,皆举足轻重。
还有专承江湖游侠的墨家弟子,也不可小觑。
法海出身南赡部洲,因此他很清楚争夺一朝道统时,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动辄血流成河,满门遭灾。
不论是佛,还是道在世间宣扬之时,总是将最光鲜的一面展露出来,而不可告人的丑恶,却潜藏在那神像金身背后的阴影之下。
其实法海更愿意相信,不论是佛法还是道法,它们的本质就应当是向世人宣扬的那般,或是劝人向善,渡人正果;亦或是羽化成仙,逍遥自在。
之所以出现那些腌臜算计,是行道宣佛之人出了问题,是居心叵测之人借用宣扬佛法与道法的名义,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常见的便是以香火敛财。
佛讲缘,什么是缘?
只要稍稍暗示一番,愚昧的世人便理所应当的认为黄白之物是缘。
简直玷污佛法。
而一些修行不足的道士,也会为了富贵向达官贵人进献丹丸之术,言说是长生妙法更有甚至直接拜于帝王门下。
难道他们不知,除紫薇大帝,得紫薇星照而成人君者,皆不得长生?
法海观瞧此间寺院,就在皇城之外,只看遗留痕迹,也能瞧见宫宇重重,论占地之广,甚至不在镇元大仙的五庄观之下。
可镇元大仙是什么人物?
此间无名的佛寺又供奉了哪位菩萨?
金身被毁了二十余年都未曾显灵降下因果报应,以此也能稍作推算,无非就是:供奉者心不诚,庇护者不显灵。
自进入车迟国境内,一路上能瞧见多家破败寺院,刚才大圣也以筋斗云行满了车迟国境,回来告知法海:“师父,全国上下一共二十七间大小寺院,除了他们城里敕建智渊寺因为有开国太祖的神位,因此留了一间房其余佛寺,一个不留全拆了。”
“阿弥陀佛。”法海念一声佛号,这车迟国并不算大,折合大唐疆域,甚至不如一内路州县。
便是这等地域,就有二十七间佛寺,可见当年也是个兴佛之地。
问题来了。
二十七间佛寺尽数被毁,便是那三位国师出自三清门下,佛门的诸佛与菩萨当真就当看不见?
总不能说这也是给取经人在取经路上专门设下的一难吧?
为了这一难,二十年前就做好了准备?
还是说,这些佛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就没一个显灵应验的?
“师父。”大圣见师父愈发为难,便主动上前道:“师父,要不然弟子使个变化,去那些僧人之中探探瞧瞧他们有何话说?”
八戒也在一旁出主意,道:“大师兄,你要去的时候,不妨变成个从远处来游方的道士那些和尚见你是道士不敢欺你,再知你是远来的,或许还有几分亲近也不一定。”
沙师弟也在一旁参谋:“大师兄,既然要变道士,不如直接入城观瞧那三位大仙真身,瞧瞧他们究竟是得道的高士,还是为祸的妖邪。”
法海也在一旁道:“悟净所言有理,悟空本就是道门出身,又得了镇元大仙倾心传授,做道士装扮比叫念佛更容易。”
大圣见师父都应允了,他也有心要在众人面前展露神通,显摆能耐就见他摇身一变,变做个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中念念有词,似说什么:太上老君慢慢如律令,齐天大神快快显神通
众人瞧大圣耍得开心,八戒便直接上手将大圣颌下的长须捞起来,道:“猴哥,你这胡子怎么一手猴毛手感?”
“去去去——”
大圣将八戒甩去一边儿,伸手向众人做一个道揖,口称:“无量天尊,贫道有礼了。”
再然后,大圣在原地走了两步,却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顽皮老道形象。
“挺胸抬头,收一收你那轻浮的脚步。”法海忍不住在一旁指点,“若脑子里没个形象,不如想想镇元大仙的模样。”
大圣稍作思量,微微酝酿了片刻,再行时,立马板正了身形,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叫人瞧见了也知道他是个逍遥真仙。
“师父,弟子去去就来——”
大圣出了寺院,正往前走的时候,却瞧见了一位落魄儒生,手中捧着一卷旧书上书论语二字,正要入寺。
“道长且慢走。”
那儒生叫住了大圣。
大圣停了停脚步,就以火眼金睛瞧他真身,瞧了半晌见他就是个普通人,便道:“先生何事?”
“天色将晚,小生欲借此将就一晚,见道长从中而出,知是道长先我一步,便请个方便。”
“方便,方便。”大圣笑道:“不过这废寺中还有一伙师徒僧众,其中有两个瞧着不太好惹,一个长鼻子大耳的呆子,一个冷面大胡子恶汉你进去时避着他们些。”
“多谢指点。”
那落魄儒生刚入了废寺,大圣才转身要走,却又见一个背着长剑的侠士上得山来,大圣心说:怪事儿,怎来了这么些人?
大圣又观瞧他,见他也不是妖怪,正要跟他言语两句的时候,却不料这人直接无视了自己,瞧也不瞧一眼,便越过自己直入废寺之内。
管他们做甚,大圣想到自有师父在寺中应付,便纵身而起,直向那城池方向驾云而去。
寺中。
法海与众弟子瞧见了先后进来的两个人。
那落魄儒生进来时,瞧见八戒与悟净的相貌似是吓了一颤,但很快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那手中捧着那旧书,口中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
随后进来的侠士,瞧见八戒相貌时,则铿锵一声将背后的宝剑召至手中,可他瞧见三藏法师的时候,又把宝剑收起来,还拱了拱手,说道:“孟浪了。”
这两人看似都正常,可在法海看来,这两个人就非常的不正常。
法海暗中以地藏法眼观瞧,入眼之处就是两个普通人,没有发现丝毫不寻常的地方,这让他心中更起了疑惑。
看似一个手握论语的儒生与一个行侠四方的侠客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专程来此处消遣自己的?
明明这废寺极大,除了他们师徒所占了的这边儿地方,少说还有七八处可容身,这两个却偏偏都往这边儿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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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心中暗暗盘算:三界之中能施展了变化,还叫自己瞧不出来的,有多少?
心中默算了一阵儿,当真不少,便暂时按下猜测他们的真身的念头,不过心中警惕却未曾放下。三方各居一处,目前并没有要接触意思,但目光却已经互有交错。
许是那侠士坐不住,过不多久他便起身,在庭院之中打了一套拳,又踢了一遍腿,最后拔出剑来开始舞剑。
那书生见了,便将手中论语展开,开始大声诵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许是侠士听书生念书厌烦,便停了停,问道:“你读书何用?”
“往小了说,可以明理,知礼,断是非。”那儒生开口回应道:“往大了说,齐家、治国,平天下。”
“呵呵呵呵。”那侠士笑道:“这一套在西牛贺洲行不通,此处之人皆拜神佛,求得正果好比这车迟国,二十年前拜佛,自如今却只管问道。你读这文经,不如念道诵佛。”
“所以小可奉了师命带着此卷而来,正是要在此处开化文法。”
且说大圣离近了城池,忽听得一声吆喝,好便似千万人呐喊之声,大圣心说:这等响振,好一似地裂山崩,也就如雷声霹雳
等他细眼观瞧的时候,只见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攒簇了许多和尚,一齐着力打号,齐喊“大力王菩萨”,拉着车前行,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土坯之类,这些僧人只管喊这号子拉车,十分吃力。
许是第一遍来的时候,俺老孙云头高,只顾着高高观望佛寺,竟没看到这城外还有个这般场景。
大圣刚想要落地上前去,却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两个少年道士来,他二人头戴星冠,身披锦绣与那些衣衫蓝缕,形貌窘迫的和尚对比鲜明。
大圣心中有了计较,便直接按下云头,落在了他二人身前。
“贫道稽首。”
两位小道士还礼道:“道长有理,不知道长哪里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