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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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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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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二刻。

    礼阳城西面菜市口。

    初冬未有雪,天地萧索极。

    广场高台之上,跪有一名手脚皆被钢铁镣铐栓住,身穿一件血迹斑斑的囚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

    即使再过一刻钟就要赶赴黄泉,男子的表情依旧十分从容自若,脸上并无多少悲苦、哀伤的异样神色,连日里诸般生不如死的惨痛酷刑,令其心中已再无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眷恋。

    生,既已不如死。

    那么死,才是解脱。

    戴枷负镣的男子身后,立有一名肌肉发达的魁梧大汉,那大汉穿有一身粗麻赤色的行头,头裹红方巾,以鸡血涂遍了整张脸,怀里捧着柄明晃晃的无鞘鬼头刀,身形外貌恐怖得好似夜叉、恶鬼一般,叫人一看就心生惧意。

    大汉是当地鼎鼎有名的优秀刽子手,一生所斫的大好头颅不计其数。砍头技术绝佳,一刀下去总能“藕断丝连”,受刑者的脑袋虽已和脖颈分离,却仍能有一层薄皮牵连着不让人头落地。

    而不多时即要被公开处以极刑之人,正是那位玎州著名清官,礼阳城昔日的地方父母官——号称“两袖先生”的知县老爷郑瑞郑青天。

    由于审判文书下达的时间过快,没能及时将死刑犯押赴京师天启城斩首,故调派至此的朝廷官兵实在有限,悉数分布在处刑台的东、西两侧,大概只有不到两百号人。

    今日负责监督处刑的监斩官乃是当朝刑部军机大臣果毅,官居正四品,是正一品宰相祁密的忠实爪牙之一。

    穿有一件深绯色绣纹云水官袍的军机大臣,这会儿正舒舒服服的端坐于高台的北首处,身前摆了一张匠人精雕的长方桌子,上面放有朱墨砚台和笔架,笔架上搁放了几支新笔,旁边是一个竹签桶子,里头的每支签上都写有一个黑色的楷体“斩”字。

    守护在监斩官果毅旁边的,是一名披穿有艳红锦袍的高大女子,那女子肩宽背阔,体格极其壮硕魁岸,身高足有九尺的她,皮肤保养得却是无比白皙,形象上面可谓完全符合贴切她的那个霸气绰号——“白玉金刚”。

    此人姓张名玉蕾,乃是凉州魔虹拳派前任掌门“无双金刚”张玉龙的独生女。

    三年前,张玉龙因练功走火入魔不幸暴毙在家中,拥有三阶百尺境大圆满修为的张玉蕾晋升为一派之主,靠着一身刚强霸道的雄浑体魄,以及两颗足可碎石开山的金刚拳头,顺利镇压住了宗门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弟子,铁腕之下,门派众人莫敢不从。

    一年前,大约是觉得吃公家饭更有前途、更利于发展,张玉蕾主动带领魔虹拳派的所有子弟依附投靠了大禹朝廷,开始忠心耿耿的为官府办事效力。

    而今日簇拥在台下的,都是特地跑来这里观看郑瑞被杀头的礼阳城百姓。

    人山人海。

    为何偏偏要挑在菜市口这种人流异常密集的地方行刑?自然是为了起到那“杀鸡儆猴、斩一慑百”的作用。

    酉时三刻一到,报时官扯破嗓门大声喊道:“行刑时候到——”

    验明犯人正身后,监斩官果毅自笔架上取下一支新笔,沾上浓浓朱墨,左手从竹筒里取出一根签子,手握朱笔,在签头的黑色“斩”字上面涂抹了一划,用力将那支斩首令签抛了出去。

    随着行刑命令下达,有人上台递给了侩子手一个红色托盘,上头整齐的摆有三个白瓷盅。

    一盅水、一盅酒、一盅茶。

    清水漱漱口,吐了。

    含上一口酒,喷在鬼头刀的刀刃上。

    最后一碗茶,喝进肚子里。

    持刀大汉胳膊上的肌肉膨胀暴起,紧握着手中那柄沾了酒水的凶恶巨刃,对准囚犯郑瑞后脖颈的关节连接处,顷刻间猛力挥下——

    “咣当!”

    一柄戒尺形状的通灵物从远处疾速掠至,一下便将侩子手握着的那柄沉重鬼头刀给撞飞了出去!

    台上台下众人皆大感震惊之际,有两名男子施展超绝的轻功造诣,脚下踩着围观百姓的肩膀,朝处刑台这边快速奔袭而来。

    两名男子,一前一后。

    前头之人身穿洒脱青衫,戴佛珠,腰悬金剑,容貌俊美堪称惊为天人。

    后头之人穿有深沉黑衣,戴斗笠,赤手空拳,相貌俊朗可谓世所罕见。

    游侠魏颉。

    侠盗公冶锦。

    坐在台上的监斩官果毅见那两人不断靠近高台,急忙下达命令道:“快拦住那两个家伙!”

    镇守在左右两侧的一众披甲佩刀的士兵尽皆拔刀出鞘,大步向前奔掠,意图阻拦青衫客与黑衣人的到来。

    “拦住我们?呵,就凭你们?”青衫剑客冷笑一声。

    语毕,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金灿灿的道门符纸,正是那日漆竹林中“道傲”徐行临别前赠送的七张珍贵符箓之一——阳符。

    魏颉口念牵引符箓的玄奇道诀,那张金色符纸不可思议的焕发出了极度华丽耀眼的光彩,拖曳长长的流萤,逐一在冲锋士兵的头顶上面划过。

    凡脑袋被“阳符”刮到之人,俱在那一刻丧失视力,眼睛里除茫茫金光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就在百名持械官兵乱作一团的时候,青衫魏颉与黑衣公冶锦来到了那座高高的处刑台之上。

    那个没了刀的精壮侩子手被擅长以拳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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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敌的公冶锦一脚爆头,怦然摔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魏颉迅速伸出双手,使开那套原名“屠龙手”现名“绕指柔”的神奇功法,八条纯白色的剔骨剥筋鱼倏然自其两手指缝中蹿出,“咔嚓”几声后,死囚郑瑞身上的枷锁与镣铐尽数粉碎掉落。

    见清官郑青天重获自由,黑衣侠盗的心中狂喜,他转而看向了那名官居朝廷正四品的刑部军机大臣,张扬大喝一声:“今日我公冶锦替天行道,宰了你这狗官!”

    监斩官果毅当即骇得面无人色,忙不迭向身边那个穿着艳红色袍子的魔虹拳派掌门求援:“玉蕾救我!”

    皮肤甚白的魁梧女子毫不多言,身形一动,骤然朝黑衣公冶锦猛冲而去。

    一拳既出——

    台上霎时有阵阵罡风凌冽!

    张玉蕾使出一招魔虹拳派的得意拳招“片玉万黄金”,直击公冶锦的面门!

    一袭青影闪动。

    魏颉眨眼间赶上前来,挡在了公冶锦的身前,用胸口挡下了“白玉金刚”的这一发罡气猛烈的拳招!

    因为膻中穴-内存放有几缕无上剑气的缘故,前胸处是魏颉周身最最坚固强韧的部位,加之有那件从赏花老祖侯章头那儿得来的宝贝“春泥软甲”护体,真正算得上刀枪不入。

    “白玉金刚”张玉蕾倾尽全力的会心一击,被青衫剑客就那么硬扛了下来!

    “咚——”张玉蕾那颗焕发着羊脂玉光泽的拳头精准砸击在了青衫年轻人的前胸膻中穴,声若撞钟。

    魏颉扛下那结结实实的一拳后,顿感胸口处气机一阵滞塞堵截,虽无伤大雅,却着实令他吃了一惊,于是飞快瞥了红袍女子的手腕一眼,只见其两手的腕部都佩戴有一只乳白色的精致玉镯,镯子上面有莹莹彩光环绕,煞是绚丽美观。

    “那玉镯多半是个功能不俗的罕见法宝,我抢来送给小霜儿倒也不错……”怀着此种强盗想法的魏颉摆开格斗架势,用出了在长公主山巽风宫里学到的近身功夫“清明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向着眼前敌人尽力轰出。

    清风拂面。

    明心平气。

    这八个字便是清明拳的拳名由来。

    此拳法的要旨极其简单,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

    魏颉使心灵明亮、气息平稳,一拳接续一拳,一拳快过一拳。行刑台之上再度刮起一股恐怖罡风,竟是在势气上彻底盖过了前一阵劲风!

    红袍张玉蕾试图格挡闪避,身子却仍有好几处地方挨了魏颉的拳头,若非她自幼便刻苦打熬体魄,筋骨已强悍顽固到了一定境界,单单是那几拳,多半就足以令其失去战斗的能力。

    号称“白玉金刚”的高大女子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雷霆咆哮,遂以自身体魄,堪堪抵御住魏颉一记清明拳的击打。

    转瞬间,张玉蕾双拳齐出。

    一上一下,分别击向了魏颉的喉咙要害和小腹!

    拳罡汹涌澎湃,好似那滚滚长江拍岸大潮。

    “砰”的一声,青衫剑客的喉头和腹部同时中拳,整个人急急往后方倒退而去!

    “成啦!”白玉金刚大喜过望,以为是自己的这一招“古有和氏璧连城”得了手,成功重创了那个身着碧青色衣衫的佩剑小子。

    就在她准备纵身压迫上前,借此良机乘胜追赶的时候。

    双肩的重量忽然大幅减轻。

    伴随“咚”的一声,张玉蕾登时万念俱灰,只因她清楚的知道,何等悲哀惨绝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两柄细小飞剑割开皮肉并切断内在筋骨,在一瞬间斩断了她的左右两条胳膊!

    那尊失去了双臂的白玉金刚猝然停止了前冲之势,先是如泥塑般呆立在原地,随即彻底失去了支撑住身体的基本力道,就那样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拥有“三阶百尺境大圆满”修为的魔虹拳派掌门张玉蕾,后背脊柱被通灵物夺命飞尺猛力撞断,就此气绝而亡。

    魏颉弯腰下去,将那两只彩光莹莹的乳白色玉镯从张玉蕾两条断臂的手腕处摘取了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接着握紧两颗拳头,拳面上顷刻便覆盖了一层十分浑厚的羊脂玉光泽,双拳拳锋相互碰撞,立时发出“咣当”的一声脆响。

    年轻人嘴角微翘,自言自语道:“这对镯子果然是好宝贝!”

    处刑台的另一边,黑衣大汉公冶锦同样向那名正四品朝廷钦定监斩官轰出了一拳。

    一击即中。

    公冶锦那颗醋缸般大小的结实拳头,竟深深陷入了正四品大员果毅的胸膛里面。

    很显然,这一拳已砸得果毅筋肉尽裂、骨骼尽碎,当场沦为了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

    高台两侧,被“阳符”短暂夺走视力的一众官兵总算从道门玄通带来的强烈眩晕效果中清醒了过来。

    百余名持刀覆甲的士兵,喊声震天的冲杀向了位于台上的魏颉、公冶锦和郑瑞三人。

    “公冶兄,你快些带着郑青天离开此地!”魏颉朗声大叫道,“这里由我负责殿后,这群家伙追不上来!”

    “好嘞!”公冶锦高声应了句,“魏兄弟,这儿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又展开轻功,抱着脱离了枷锁却仍蓬头囚服的郑瑞往西面急奔而去。

    见他们二人离开,青衫剑客拔剑出鞘,铮铮然龙鸣声大作,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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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目,血腥扑鼻。

    魏颉脑海里蓦然回忆起了那日在瑜州贡章郡,太守胡桢夏派遣手下侍卫对滇戏班子众人的那场残忍迫害。

    心中怀着对那群“朝廷走狗”浓烈恨意的魏正气,大幅度抖擞震颤了一下手中的那柄朝天阙,一股深红深紫的玄门气机顿时将血色剑刃紧密裹挟了起来。

    真气所化之刃身直达一丈!

    大开杀戒——

    血灵剑剑罡摧残,兵戈碎。

    孤烟直意气逼迫,甲胄裂。

    绕指柔白鱼绞杀,人命亡。

    短短两盏茶的功夫,已有六十多具新鲜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余下的那些士兵无不头皮发麻,肝胆欲裂!

    见众甲士前冲的趋势大幅减缓,年轻剑修持剑站定在了原地。

    青衫一人,挡在了百余号人之前。

    拥有四阶洗髓境大圆满修为的魏颉,脸上满满俱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神色,他深吸一口气,继而用无比洪亮的嗓音发出了一记震天吼声:“杀人者,侠义道魏颉是也!”

    那个杀人如麻却又自称是“侠义道”的青衫剑客见再无士兵胆敢轻易上前,鼻息重重出了口气,将那柄因沾染鲜血而变得愈发鲜亮的长剑朝天阙归入了鞘中。

    脚步疾纵。

    转身往西面奔去了。

    ————

    礼阳城东门。

    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大汉正连声称颂魏颉智慧出俗,一番精心谋划真乃高妙绝伦,从法场公然救下死囚后,又巧施“调虎离山”之计,将守城官兵尽数牵引去了西门,再七拐八绕的兜了好一个大圈,最终从东门处顺利逃出生天。

    年轻剑客一边闭目受用着公冶锦的奉承赞词,一边用体内宝贵的“青云真气”为连日惨受酷刑的郑瑞疗伤。

    不多时,郑瑞身上几处紧要严重的伤患病处都被真气治愈了,好不容易恢复起身之力,那个自号“两袖先生”的清官郑老爷再度颤巍巍的跪倒在了地上,他大力磕头道:“多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郑某此生无以为报……”

    魏颉急忙伸手将身穿囚服的郑瑞扶了起来,温言安慰道:“郑青天不必多礼,我辈江湖人仗义出手,岂是贪图回报的?”

    郑瑞感激涕零,哭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公冶兄,接下去你什么安排打算?”魏颉扭头询问道。

    公冶锦想了想,回应道:“我须先将郑瑞送至安全的地方,不可让官府的走狗再寻到他,之后嘛……”黑衣侠盗洋洋得意的笑了几声,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寻常马车,“我要去秦淮城,给紫嫣楼里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花魁’的窦妙赎身!”

    说着移步走近马车,大大方方的掀开了车帘。

    “哎?!”魏颉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只因他亲眼瞧见了那车厢内满满当当存放着的,全部都是大块的方正金砖!

    堆砌整齐。

    宛若一座小型金屋!

    魏颉正瞅着车里的无数黄金发呆,公冶锦忽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我家祖传功法‘灵犀语术’的秘籍,练成此功后,即可与万物生灵沟通对话,驯服百兽供己驱策,甚是灵验。魏兄弟,如今你的修为已这等高深莫测,若再学了我家的御兽之术,定然是锦上添花,来,拿着罢!”说完爽朗一笑,将秘籍递了上去。

    魏颉双手接过后打开翻看了几眼,抬头微笑道:“公冶兄,你把家传功法给了我,难不成是想当我的便宜师父?”

    公冶锦略微一怔,随后哈哈笑道:“哪里的话!就不许我这个做哥哥的,盼着弟弟更好一点儿啊?”

    魏颉淡然一笑,点头应承道:“既然是公冶兄一片心意,那小弟也便收下了,日后定会好生习练此功,绝不辜负哥哥的厚望!”

    “好,你这兄弟,我认一辈子!”

    公冶锦大感欣喜,下意识拍着魏颉的肩膀说道:“日后魏兄弟若遇到灵性尚佳的小子,不妨就把我这功法传了他,也算是帮我收个徒儿了。”

    他已知眼前的这个青衫年轻人禀赋奇绝,在练功方面的天资造诣不仅远远在自己之上,纵然放眼整个中原江湖,都是凤毛麟角般的稀少存在,家传武学交到了此人的手里,无疑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扬光大,至于当不当这个所谓的“便宜师父”,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魏颉辞别郑瑞、公冶锦二人后,折回了礼阳城中的一家客栈。

    见到提前被安置在客栈里的少女许灵霜后,他先是笑着问了一句“有没有想我啊”,得到真挚而肯定的回答后,魏颉摘下了那对莹洁光彩的神奇玉镯,捉住小姑娘两条白藕般的纤纤细手,逐一给她佩戴了上去。

    石榴裙小丫头得了这般漂亮且实用的华美礼物,当真是喜不自胜,高兴的一把环抱住了面前的那名弱冠男子。

    青衫魏颉手法轻柔的抚摸着碧玉少女的顺滑秀发,语气宠溺的问道:“小霜儿,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好看的首饰么,现在有了这对镯子,可还喜欢吗?”

    红裙许灵霜用天生娇软细腻的嗓音叫道:“喜欢,太喜欢了!”顿了顿,又雀跃的说道:“最喜欢你了,大胆哥!”

    魏颉笑意融融,面色温煦祥和,随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嘴巴微微启动,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离开客栈后,二人继续骑马赶路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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