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
经历了将近三个月非人生活的万纶在从黑衣面具长官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要去充当新型杀伐机关试验品的那一刻起,他就充分而彻底的明白了解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这一次与往日不同,再也不会有侥幸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了,换言之,主掌凡人命运的无上神明已然将他若蝼蚁般的抛弃掉了。
万纶不是没见过机关城里那些杀戮攻城机械以及种种精妙无伦的各式机关,每一套都拥有着绝强无匹的杀伤力和磅礴骇人的冲击力,有些机器甚至用玄通手法融入了“气数”这一特殊要因,专门为儒、释、道、墨、法、兵六教练气士特供准备。一二阶境界的武夫修士不幸进入机关阵内都注定是十死九生甚至十死无生的可怕结果,他万纶一个连区区一阶筑身境都没有突破的废柴垃圾一旦踏入机关内部,恰如刚出生尚自哇哇啼哭的弱小婴儿被人抱着扔进了大型绞肉机里面,除了一死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好结果么?必然是不可能有的啊!去了就是炮灰,去了就是死!
城中每天都会有几十上百个无辜的受刑奴隶作为新型机关的牺牲试验品,以卑贱如畜的下等身份被残忍处死,每一个身死机关中的可怜家伙最后连一具肉身全尸都不会留下。就算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运气再好也顶天就是落一个脑袋被飞速削去的悲哀下场,一刀割头而亡,这已是整座地下城里最好、最舒服的安详死法了。
搬运了一整天煤炭小山的万纶他真的累极了,那种累不是单单肉体上的疲惫与辛劳,还有极大一部分是精神情绪上面的。长达三个月的地-狱般的严酷折磨,早就如泰山压顶一样狠狠压弯了他的脊梁,吃得不如猪、睡得不如狗的卑微生活已磨损耗光了他所有的胆气和魄力,丢掉了那股子挺胸抬头咬牙活下去的精气神,那口支撑着宝贵性命的“气”一经松懈,那可就再也活不下去了。试问有哪一棵被蛀空了芯子的树木是能熬过冬天并持续活下去的?
既然浑身酸痛发软,头脑昏昏欲睡,口干舌燥喉咙冒烟,眼前发黑浑然看不清东西……那就去死了罢!
既然在这种人间炼-狱里得不到常人应得的待遇,每日连半分期待和盼头都不会有……那就去死了罢!
心中笃定赴死想法的万纶忽然不再感到焦虑恐惧,短时间内变得平静而又坦然了,在种永无天日、生无可恋的悲绝处所,“死”或许是一种极好的享受与解脱呢!去死了罢,就这样死了多轻松啊!再也不用遭那些老罪了,痛痛快快地上路吧!
眼下青年万纶再无任何生存苟活的念头,死前他只有一个相当简单的愿望,嘴唇开裂渗血出来的他嗓哑着嗓子向前来带人换岗的长官哀声恳求道:“长官大人,我这次肯定是活不成了,死前能否让我好好去吃一顿?给我几个窝头和一碗水就行,我想做个饱鬼……”
那名脸上戴着笑脸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当即扯着嗓
门怒骂道:“快点跟我走!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说罢便动作十分粗鲁的给光着膀子的万纶脖子部位套上了个结实的铁制项圈,像牵条狗似的将之用绳子拉走了。
果不其然,今日是真的必死无疑了。
在亲眼目睹了那个所谓的新型机关后,万纶愈发认定自己今朝无论如何都要难逃一死的命运了。只因那座大型机关压根就是一个闭环的必死之地,有巨刀、有锯齿、有飞箭也有火柱,却完全没有可供人出逃的“生门”,也就是说只要受刑者一入阵内,就决计难逃一个暴死阵内的碎-尸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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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换班抓人的黑衣长官将一根约莫胳膊粗细的铁棍插入了门口的某处凹槽里面,往下一拉,伴随“咔嚓”一声,门里面阵内的大型机关瞬间“轰隆隆”开始了高速的机动运转,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长官用低沉肃然的嗓音对万纶说道:“此阵名为“碎骨蜂巢”,是我们墨家机关城最新研发出来的一套守城机械,你就尝试着攻城破阵,在里面待够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出来了。”
面对此等形同巨型切割绞肉机一般的凶猛杀伐阵法机关,纵然是身体康健、身手敏捷的一二阶境界的纯粹武夫都未必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更何况是一个连一阶筑身境都没有迈入羸弱患病普通人呢?什么撑足一柱香时间,分明就是让人放心去死的意思嘛!
抱定必死之心的万纶点头“嗯”了一下,在他垂下脑袋的那一刻,他快速走马观花似的回忆了一遍往昔点滴时光,发现自己的人生真是乏味无趣啊,好像最最风光快意的事情就只有两件而已,一是和贤弟魏颉结拜为金兰兄弟,二是当街救下了一名被“没纹大虫”刘二欺负打压的黄姓姑娘。
没了,值得怀念的就只有这两件事情,别的再也没有了,就这样要去死了。
他蓦然想起了贤弟魏颉曾说过一句“天下多少意难平,不过造化弄人四字”,被命运造化摆布玩弄了三个月甚至更久的万纶万文煌在临死前觉得此生真的是太过“意难平”了。
这座江湖从来就不缺高高在上的家伙一下子跌落神坛掉入泥泞深渊,可他万纶不过就是一介粗鄙布衣、蝇头草民罢了,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想要再见一见自己的义弟,想要多看一看这座江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命运要对他如此不公?!
那一刻,一辈子都忠厚老实好说话的万纶总算爆发了。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机会,而那个堪称微乎其微、近乎不存在的抗争机会,被身处绝境中的青年万纶抓住了。
他先是随手指了个方向并大叫一声“长官大人,快看那边”,当黑衣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时,万纶一把从凹槽里抽出了那根控制机关的粗-长铁棍,双手紧紧把持握住,然后照着那长官的脑袋猛力地砸了下去。那“笑脸”长官刚反应过来扭转那颗头颅,一根钢铁大棍就那
么兜头猝然间砸了下来,正中前额要害,“咚”的一声脆耳清响,那家伙脸上的面具当场粉碎,颅骨脑壳亦作开裂,仰天朝后就那么倒了下去,新鲜血液与白白的脑浆一齐从裂口处流了出来,水潺潺的淌满一地!
倾尽生平最后一股劲力抡死了黑衣长官的万纶神情激昂振奋,他状若痴傻癫狂的大笑了起来,胸中长久积郁的压力仿佛随着那一棍子砸下一扫而空,昔日的万家酒店小老板万文煌冲四面八方朝自己这边匆匆赶过来的黑衣人震声吼道:“死前还他-娘能捎上一个陪我,够本了!”左手握棍,右手大拇指高高竖起对着自己的脸,胡子邋遢貌若野人的他继续疯狂大叫道:“十八年后,老子万纶又是一条好汉!”
是啊,太值了,这一棍子把本钱给赚回来了。
像他这样一辈子估计都和“英雄好汉”四字没什么关系的无用之人,这辈子能仗剑骑马行一趟江湖,能结交一个本事超凡的好义弟,还能在街头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惩恶扬善一回,临了之前还能再他妈-的捎上一个孽障贼人陪着自己同死,显然是赚大发了啊!
心中无比舒畅快活的万纶万文煌将双臂缓缓张开,挺起肋骨外翻的干瘪胸膛,合上双目迎接即将到来的那场代表了自由和解脱的“甜美”死亡。
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声口音颇为熟悉的“万大侠”,万纶以为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而产生了不真实的虚假幻听,依旧是紧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当他再一次清晰听到“万大侠”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睛。
面前立着一名身材较高的长发女子,那女子穿有一袭宽大黑袍,袍子上面有各种玄妙华丽的银白色纹路,头顶戴着血红蟠龙大冠,秀发及腰,面部带着婴儿脸欢喜面具,怀里还抱着一只圆头圆脑的小型土黄色哈巴狗。
“参见巨子大人!”那十几名黑衣“笑脸”人齐刷刷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掌贴合左边胸口,异口同声的高声喊道。
“都起来吧。”头上戴着金丝血龙大冠的黑袍女子淡然道了一声,嗓音动听悦耳。
“是!”众黑衣长官皆起身站定,挺胸拔背,庄严而肃穆。
被称作“巨子”的长发女子伸手慢悠悠的摘掉了酷似婴儿笑脸的特异面具,露出了一张微胖的白净脸蛋,五官标致,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万纶登时便如遭雷击一般傻傻的站在了原地,只因那名黑袍血冠的女子正是那日在鲁州拾遗郡街头自己从没纹大虫刘二手中救下的清白闺女黄可秀!
“黄……黄姑娘,你,你怎么……”万纶万文煌震惊的连囫囵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搞错了,我不姓黄,我姓舒,单名一个壶字。”有着一张白嫩脸蛋的长发女子微笑着说道,“我是这座地下机关城的城主,同时也是当代墨家的最高领袖,墨家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