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蜀州。
峨眉山脚下。
该山位于蜀地西南部,与五台、普陀、九华三山并称为“中土佛教四大名山”,山脉峰峦起伏,地势陡绝逶迤,风景绝丽壮美,宏观远望,轮廓线流畅柔美,峰峦起伏如螓首峨眉,细而长,美而艳,故此自古就有“一点蛾眉天下秀”的说法。加之山间植被丰茂,色彩翠黛且雅丽,重岩叠翠、雄秀幽奇,多有终年不枯的松柏老树,天时偏多雾,终年顶峰有浓雾弥漫,更是为这座巨山增添了无限的仙家意味。共有三座高峰,曰大峨、二峨和三峨,其中大峨最高,直入厚重云霄,诗圣谢心然昔年游览此地时曾留下过“峨眉高,高插天,百二十里云烟连,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之语。
峨眉山传闻是佛教普贤菩萨的人间道场,曾经是峨嵋派的本部基地,峨嵋派掌门为了弘扬峨嵋武学文化,好意不收取任何拜师费用,招揽从各地前来此地渴求习武练功的少年男女,悉心传授点播,栽培指导他们茁壮成长。直到后来,好色之性深入骨髓的天下第三大魔头彭簇彭老魔率领五拜神教教众自峨嵋山北面绝险飞来峰大举杀入,直捣内部腹地,杀了个措手不及,峨嵋派各门徒无不奋力反抗,终于也没能抵抗住魔教五拜的全力攻山,那一场血光冲天,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旷世恶战结束后,峨眉山男性弟子尽皆沦为魔派剑下的亡魂厉鬼,女弟子则全数被强硬的掳去了五拜老祖彭簇的老巢软骨山,落入了那个毕生追求双-修长生之道的卑劣老魔头的手中,还能有半分好的下场么?
小寒节气标致着季冬时节正式到来,小寒虽然带个“小”字,但实际上的寒气可一点儿都不小,相反,小寒预示着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严冬时节已然到来了。北方地区小寒普遍会寒过大寒,民间有谚语“小寒时处二三九,天寒地冻冷到抖”,单是这一句就足可说明小寒时节的峻冷凛冽。到了这一节气,中原大地不论是江南还是江北地区,均是冰封万里的皑皑光景,民宿房屋、树木枝丫、岩石乃至峰峦无一不被厚厚冰雪覆盖,世间一片冰天雪地的纯白景象。
都说“小寒寒,惊蛰方可暖”,今年的这个小寒节气出奇的寒冷酷烈,北风呼呼的持续吹刮脸庞,说的夸张些就好似有人在用大耳光子拍打左右脸颊一般生疼,用保暖围巾也不顶用,劲风照样还能从缝隙中灌进来、溜进去,打开酒壶壶盖喝酒的时候,都要注意别拧开太久,否则壶里的酒都该给彻底冻住了。
冬日万物敛藏,天地间寒风凛凛,这一日朔风吹打在树木的纤细枝头上面,浑如木头也知晓疼痛,不住发出“嗖嗖”的类似呻吟哀叫之声。
本来早就盘算着行上名山峨眉去赏景的魏颉由于心系西疆玉龙关即将到来的那场注定要血流漂橹、死人成山的“四国联合大战”,再也没了什么闲情逸致去登高爬山,骑马穿行于径堵千重满是厚雪碎玉的羊肠小道,十分费劲的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峨眉山脚下,仅是抬头遥遥望了一眼那座中土四大佛学名山之一的峨嵋,便即调转马头往着西北方向行去了。
“小霜儿,你能帮我办一件事情么?”马背上的魏颉忽然开口问道,“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了。”
“什么?”坐在大胆哥身前的朱
丹裙少女许灵霜微微一惊,天生聪颖智慧的她仿佛已经猜出来了什么,嘴唇有些小幅度的颤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弱冠之年的魏颉沉着嗓子说道,“我死在了玉龙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我的尸体带离西疆战场然后烧成骨灰,分成两份,一份洒在燕鸣关以北的蓟州大地,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剩下的一份,请你去江南挑一处山青水秀,有鸟鸣有溪流有桃花的地方葬了,我喜欢那样的地方,能葬身在那种地方再好不过了。唉,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还想要出生在春天,在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里……”
“大胆哥,求你别再说了!”花季少女许灵霜语气颇为严肃的打断道,“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呢,干嘛就想着下辈子了?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死在玉龙关?大战还没开始呢,打都还没开始打,别净说些丧气话!”
“小霜儿,我……”
“大胆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希望能由我来亲手葬了你,好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继续活下去。”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低着头说道,“可是你太小看我了吧,我许灵霜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死有什么好怕的?之前在沐河城西我和你一起截杀耶律望河的时候,我不是也说过自己是‘中原大好女儿’的么?既然我是中原的好女儿,眼下西域四国犯境,我就有义务去出力,甚至出命!还有什么死法比捍卫西北门户,保护中原千万百姓而死来得更英雄豪迈的呢?”顿了顿,接着慷慨而言:“我之前看过一本武侠小说,叫《八部天龙》,里面的肖大侠孤身赶赴聚贤堂,虽有万千人吾往矣,那是何等的潇洒气概、豪侠盖世?而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可不许就光你一个人跑去逞英雄,没我的份!”
魏颉听得心情十分激动,伸手抱住了小霜儿的双肩,满腹愁苦的叹息道:“此番西域四国联手,战事非同小可,遥想当年天烛国大将军耶律巫沉率十余万重兵压境少咸山,就能将我爹逼得自我兵解、殉城而亡……这四国之雄兵,又岂会少于十万?一旦身临波谲云诡的黄沙战场,死与生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你还那么年轻呢,为何执意要陪我一同赴死?”
“你岁数很大么?你不也才比我大了四岁么?你都不怕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了?”许灵霜柔声道,“我早就说过的吧,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大胆哥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愿独活,你死在哪里,我也跟着你死在一块儿,别想一个人先走!”
年轻人魏颉沉默许久,又尝试着开了几次口,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言语,双手策动缰绳,继续往前赶路。
品相神骏的高头白马大白载着魏颉和许灵霜二人,头上顶着半分也不刺灼人眼的可爱冬日,马蹄踏雪泥,又徐徐赶了差不多五里路程的时候,从位于前头的那片应该较为空阔的林子里面传来一大群人的喝酒猜拳吆喝声,颇为热闹嘈杂。
腰间酒壶内酒水已经喝尽了的魏颉忙策马快速前行而去,走近后方才看到前面的林间雪地之上竟拥坐有不下三百号人,个个皆穿有红色裰衣,身边都摆放有一根上粗下细的木制短棒,每个人头上还无一例外俱系有一条血红色的丝绸带。据野史记载,王侯将相豢养的死士额头处大多会绑系这种颜色的特殊带子,预示
着他们已做好了随时身赴死地的准备。
三百多号悍不畏死的壮士男儿,几十号人围成一堆,在风雪之中满怀豪情风范的唱着歌、碰着杯、划着拳,四溢的酒香隔了老远都能让人闻到,嘴里大口大口啃食着提前风干烟熏并储存好的腊肉,嚼咽几下后用美酒将肉片全部顺入腹中,舒坦的拍拍肚皮,好不爽快。
魏颉见到眼前这副好汉聚众喝酒的场景,自然而言的想起了自己昔日作为搁剑塔守将之时和四十多名弟兄们一同快活取乐的往事,遂和小妹子许灵霜先后翻身下了鞍背,将拉有载物车厢的白马大白在一旁的树上拴好后,在朱丹裙少女小霜儿的跟随陪同下,快步匆匆走了上去。
来到有最多红衣好汉簇拥围绕着的那堆人边上,妆容特异的魏颉朝着那群头缠红丝带的“死士”抱拳行礼道:“在下姓魏名大胆,自西域梵罗国而来,见各种壮士喝得如此痛快,不禁有些嘴巴发馋,能否与诸位讨口酒喝、要口肉吃?”
有几个头系红绸带的精壮汉子扭头见到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那副金眉金眉的胡人模样,又瞥了几眼他身后立着那名薄纱蒙脸的朱丹裙少女许灵霜,着实没好气的挑眉斥问了句:“梵罗国人跑来咱们中原做什么?”
作胡人打扮的魏颉尚未出言回答,便又有红衣汉子扯着嗓门大嚷道:“西域人别他-娘待在这儿碍眼,我们聚在这里就是商量着怎么去杀你们西域人,你这家伙居然还跑来自寻晦气,这不是天杀的该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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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颉听了他们这番半分也不友好的无礼言语,心情倒也没有因此而变糟,反而心中油然升起志同道合之意,心下暗道:“这些义士在此处聚首,原是为了联手对付西域贼子?正好我也打算奔赴西疆玉龙关,不妨和他们交个朋友,然后一并赶去赴敌杀贼。”
正欲开口直接表明身份,忽有一个身高八尺近九尺的魁梧汉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那高大汉子体态健硕如熊,穿一件白羊皮丝绒袍子,腰间系着锦绣纹绿绸带,左右腰际各别有两根造型普通的铁制圆首粗棒。头戴缀翠玉羊皮垂檐毡帽,容貌神采奕奕,丹凤状狭长眼眸,瞳仁呈现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金黄色,乌亮浑黑的卧蚕眉,须毛皆甚是浓密,其外在英武形象足可用“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十字评语来形容。
那名有着一对黄金瞳的羊皮袍大汉站立起身后将双手往下压了压,显是这群好汉老大的他示意周围的数百名兄弟们稍稍安静片刻,丹凤眼卧蚕眉的大汉弯腰抱起一个尚且还满的酒坛,走上前去一递,将坛子给了那个与自己并不熟识的魏姓“西域”年轻人,用雄浑有力的嗓音冲林中周遭的人朗声说道:“诸位兄弟,我们此番赶赴西疆玉龙关确实是去屠杀那些西域贼寇,但大举进犯中原的四国之中可没有那梵罗国,更何况西域又不是人人皆坏,我凌轹本也是西域男人与中原女人交-合后生下来的产物,又有何紧要干系了,血统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
遂又对着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年轻剑修魏颉招呼道:“在下姓凌名轹,乃是峨眉山肝胆盟当代盟主,因喜穿白袍戴白帽,故江湖人称‘白猿公’,能路过此地就证明咱俩有缘分,来,魏兄弟,这边坐,跟兄弟们一块受用酒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