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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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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爱者,无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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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颉猛一愣神,险些一屁-股从位子上面滑落,麻溜的坐起身子后,瞪大了双眼,瞧着那个口无遮拦的老秃头,匆忙问道:“老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像他妈妈啊?”

    喝了不少酒的老跤师“啧啧”了两声,冲坐在对面的魏颉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老子分明是在跟你好好聊这事儿呢。我儿石魏命苦,八岁不到就没了娘,是我一点点给他拉扯大的,当爹的,自然比不过上妈,没那么多养孩子的耐心,也没那么好的脾气来教育开导,我对他,一向都是不听话了就骂,再不听话就打,父子之间极少有安安静静坐下来聊天的时候,谈论彼此对各种问题的看法和解决方式……唉,没妈的孩子往往性子孤僻,都不太喜欢与人深交,因为从小到大就很少有人会愿意去仔细聆听他说的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藏在肚子里不说,独自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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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颉开始追忆起自己的过去,发现自己确实如石师傅说的那样,活了整整二十年,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虽然走过不少地方,见过很多不一样的男男女女,但其实他所交的“朋友”当真不多,知心的、能说上几句掏心窝子话的好朋友更是少得可怜,没几个,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至于性格问题,用“孤僻”一词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魏颉既不孤傲自负,也不自卑懦弱,还不冷漠无情,待人处事的脾气态度都算得上是挺好,也懂礼数规矩、识善恶忠奸,很少做过分逾矩之事,若要用一个词语来充分形容他的秉性,那就只有孤僻最为贴切了。

    何为孤僻?性情孤独而不合群,时常流离索居,大部分时间都喜欢避世独处,讨厌和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觉得浪费宝贵的时间,宁可孤单也不滥于交际,这便是孤僻的定义。

    魏颉自然是有朋友的,比方说过去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之前,包括刘开山、杨得-志在内的四十余名搁剑塔守卫,在魏颉看来,他们都可以被其归入“朋友”这一栏目之中。

    但也仅仅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什么是普通朋友?能在一起喝酒享乐侃天吹牛,一遇到艰难险境或是利益冲突的时候,就可以在一瞬间反目成仇,从朋友一下子变为死敌,速度之快,简直会让人由衷怀疑,我们以前真的有做过朋友吗?

    那天深夜,刘开山为首的搁剑塔众人在落剑城中那座六层宝塔被炸毁后,乌泱泱蜂拥至“头儿”的家里,抢掠金银钱财无数,最后甚至将整间魏家屋院付之一炬,火光弥漫,连半点值钱的家当物事都不愿给魏颉这个仗义疏财的搁剑塔守将留下来,冷血无情、卑劣无耻至极,实在令人内心发寒发苦,感受不到丝毫来自人情味的那股子“热气儿”,活人不如死人,“兄弟”不如猪狗。

    和那群忘恩负义的酒肉孽朋断了干系后,魏颉确确实实得到了显著成长,但生性良善温润的他,倒也不至于因此就对世上的所有人产生绝望,一棍子打死一大片的事情魏颉做不出来,也不想做,他依旧以春风般的少年风情在迎接着这个世界、这座江湖,只是迎接的时候,不会再像两年前那样愚蠢憨笨,像个大傻子似的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了。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交友也是同样一个道理,如果你过分将自己彻头彻尾展现给别人,那就等同于是直接暴露了自身的缺陷和不足给对方,一旦反目,别人必然会针对你薄弱之处发起猛烈攻势,誓要挠烂你心底里的那块脆弱软-肉,让你不堪到极点!

    真诚是柄双刃剑,虽能高效且迅速的拉进两个人的交流深度,使陌生人在短时间内成为交好的朋友,但代价就是会非常容易让别人将你看破,从而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感到浑无所谓,反正也没甚么新鲜感可言了,你也没法提供给我足够的“价值”,那我干嘛还要为你付出那么多?凭什么?亏都亏死了!

    所谓社交的底层逻辑就是如此残酷绝情,和商贾贩子做买卖无差,如若给予不了别人有用的价值,那么在他人看来,你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废人。

    当然,魏颉可以说是个非常之幸运、仿佛受到老天爷专门眷顾青睐的人了,他通过“搁剑塔被毁”事件懂得了更多的与人相处之道以后,初入江湖才没过多久时日,便在开满鲜艳桃花的烂漫山间遇到了与他志同道合的结义大哥,那个毕生以突破一阶筑身境为终极梦想的武道门外汉,万家酒店掌柜,万纶万大哥。

    那位姓万的结义大哥在莫愁江畔告诉魏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鼓励魏颉天下之大,何处都能去得,莫愁,莫怕。

    还在开船临别前立在岸边遥遥高喊,寄希望于魏颉魏正气这个做弟弟的,能代替哥哥,闯一闯这座江湖。

    如果说魏颉的性格是一座顶峰有火的庞大冰川,那么万纶万文煌便是座足可彻底消融巨川冰雪的熔岩火山,用热情和义气来化解义弟骨子里带出来的那份孤寂僻冷,温暖别人,也照亮自己。

    母亲早早便离开了人世,等到生平最敬爱的父亲魏魁也不幸牺牲后,这个世上能让魏颉真正掏心窝子相处的男人,貌似就只剩下万大哥一人了。

    偌大一方天下,能深交的人屈指可数,这样的世道,好像压根就不容许魏颉这种极度厌恶趋炎附势、报团取暖之人,能够干干净净的长久发展存活下去。

    异类,本就理应受到强烈排挤和压迫,这个再浅显不过的简单道理,在魏颉很小的时候就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被四十几名所谓的兄弟背叛以后,这条人生铁律,更是被刀刻斧削般烙印在了年轻人的心头最深处。

    那道寻常人观察不到的“隐伤”其实一直都在,卜倩、万纶、许灵霜等人的陆续出现,最多最多也就是稍微将伤痕淡化了些许,痂印尚在,要想完完全全将之祛除抹去,极难,难于上青天!

    如果魏颉的此生命运再凄惨悲哀一些,连那些人都没能遇到,那么恐怕他这辈子都会难逃孤独落寞,要被原生家庭带来的性格缺陷牵绊萦绕一生,难以拔出了。

    所以魏颉觉得石老头子说的话,倒也有点道理可言。

    “就是因为太过缺少母爱,我儿石魏,才会鬼迷心窍,跑去和窑子里的姑娘鬼混……那女的我之前有见过,保底有三十来岁,比我儿子年纪大了不少,除了性子放-荡了些外,整体给人的气质还是相当成熟稳重的。”石勇力的眼睛紧紧盯着摆满了残羹剩菜的桌面,“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那确是实情,那个整天陪着我儿的青楼女子,无论是面部长相还是身材,都和我那亡妻颇为相似,连我第一眼见到的她时候,都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我儿年纪轻轻,定力尚且不足,很容易就意气用事,擦枪走火,也怨不得他……”

    魏颉听得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石勇力又仰头干掉一碗酒,“我妻子身体就不好,郎中说她岁数大了,不适合生育,而我观念传统,认为大男人来世间走一遭,若连个后嗣都没能留下,一脉单传断在我这里,愧对列祖列宗,死后没脸去见先人,所以强逼着她给我生了儿子出来,结果就是害得她亏空了身子,生完孩子后没几年就走了……我石勇力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我该死,我对不起她,我欠了她一条命啊!”

    脸面发赤的秃头老师傅嗓音有些沙哑哽咽,他蓦然抬起了头,问道:“小魏,你说这人,会有下辈子吗?”

    魏颉稍稍愣了片刻,点头道:“大概是有的吧,上辈子亏欠的人,下辈子一定能补偿得了的。”

    石勇力脸红眼眶更红,“下辈子如果还能再遇到她,还能再有幸结为夫妻的话,我一定不会强迫她去干那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来世若能她为男我为女,换我来给她生孩子吧,我不想再让她遭一回罪了……”

    魏颉情绪受到显著触动,轻声安慰道:“老石,你有这份心,就已足够了,你老婆她在天上会听得见的。”

    石勇力沉着嗓子“嗯”了一声,长长叹了一口气,后背依靠座椅,抬头茫然望向天花板,“小魏啊,别嫌我老石矫情,上了岁数,喝了点儿酒就容易话多。我这人其实心思蛮重的,平日里那些嘻嘻哈哈乐乐呵呵的作态,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喝酒,清醒的时候就喝一点么?因为醒着太苦了,苦得我撑不下去!有时候某一天没喝酒,孩子们来馆里学跤,我想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但根本就装不出来,脑子里只要一想到那些事啊人啊,就烦闷暴躁得不行,连最起码的耐性都没了,非得喝上点儿不可,喝了虽然还是会难受吧,但要是不喝,那可真是难受得我想死了……”

    魏颉深有同感,举起一碗酒水敬了过去,“老石,我和你一样,也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那么爱喝酒的,想想也是,酒这种东西,心里头没点事儿的人,谁会乐意天天喝?”

    这对年纪相差四十来岁的忘年交,碰杯,酒水互溅彼此碗中,扬头一饮而尽。

    秃顶老师傅石勇力脸部面色愈发通红,他眯着醉眼,一副惺忪朦胧的态势,道:“刚才我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小魏,别太当真,那是我喝多了,管不住嘴乱说的!这天底下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各种类型的都有,有些女人啊,光是一个人,就不止一种类型呢,千奇百怪的,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男欢女爱这种事啊,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你……顺从自己心意就好,慢慢来,你小子还这么年轻,一定会遇到真命天……女的,哈哈!”

    弱冠之年的剑客魏颉报之一笑,淡然道:“随缘咯,能遇上那最好,遇不上便就罢了,我魏颉也不缺女人,大不了孤独终老,我无所谓的。”

    年近古稀的老汉石勇力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小魏,你这种想法不可取啊,你爹可就生了你一个,你要孤独到老了,你们老魏家的血脉可就断了!”

    魏颉轻轻“呸”了一声,“老石,你也说了,是‘我们’魏家,我们老魏家血脉断不断跟你有何关系?我生不生孩子,生一个还是生一百个,那都是我的事,我乐意生就生,不乐意生就不生,你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个什么劲儿?!”

    石勇力咋了咋嘴巴,“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想啊,你生下来的时候,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连个给你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那多惨……”

    “得了得了,再说就没意思啊!”魏颉颇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怎么整天就喜欢把‘我这是为了你好’这句话挂在嘴边?仗着多吃了几年饭,就有资历倚老卖老了?命是我们自个儿活的,对自己好不好我们心里难道没点儿数吗?我明明白白的说了罢,我魏颉这辈子,是一定要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的,要是命里缘浅,今生今世我都遇不到值得去爱的人,那我宁可孤独到死,也绝不可能为了传宗接代,而去随便找个女人将就的,这是原则问题!”

    两指捏了捏睛明穴,白须老汉石勇力甚感无奈的叹息一声,低垂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喃喃自语道:“有爱者,恒被爱;无爱者,一生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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