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数十万买山钱所化的古铜精绝不是什么软柿子,反而堪称山中一霸,毕竟那些钱蛇纵使粉身碎骨亦能复原,更兼身有剧毒,猴群这类普通生灵遇上,就只有一个死字。
只可惜它招惹了老魈和齐敬之,立刻倒了血霉,顷刻间身死道消,只留下满地铜钱和一枚青石简。
一老魈一少年赶路一场,厮杀却不过片刻,远比当初面对虎精和伥鬼童子时要轻松得多,这就是有祖宗保佑、师门教导的好处了。
老魈显然是从自家祖宗那里得了传承,不但一眼认出了这所谓的“上古山简”,还能看懂青石简上的道门云篆,只是明显不怎么感兴趣。
他见齐敬之愿意念诵,便索性将青石简塞到了少年手中。
齐敬之将上头的近百字刻文读了一遍,双眸透出奇光:“吞吐龙气、化育麟德?听上去似乎是降服大地野性的一种法门……朱衣侯以龙岩山的地脉龙气饲养山蛟,再蒸而食之,似乎与此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麟山、麟州怀德郡、麟德阁……这些名字果然不是随意取的。”
“这位名叫玄枵的前辈自称做了百年山主,口气更是大的没边儿,如果不是胡吹大气,绝非一座小松山可以容纳,说不得就是曾经某一任的麟山之神。”
“玄枵……玄枵?”
这名字虽然生僻,齐敬之却觉得很有些耳熟。
只是没等他细想,一旁的老魈就忽然接口道:“玄枵这两个字……我好像在梦里的时候听祖宗提过一回。”
这位山神仆役眉头拧起,努力回想了片刻,蓦地眸光一亮:“是了,祖宗听说我在麟山,就笑着说……”
“麟盖玄枵之阴精也,亦曰岁星散而为麟,盖木之精也。牡曰麒,牝曰麟。”
说罢,老魈挠了挠后脑勺,明显对烙印在心里的这几句话很是费解。
“岁星?”
齐敬之闻言却是一怔,旋即一拍额头,醒悟了过来:“我竟忘了,师尊在传授律吕调阳之术时,曾提到过上古之时的岁星纪年法。”
“岁,木星也,越历二十八宿,宣遍阴阳,十二月一次。这‘玄枵’正是岁星所途径的十二星次之一!”
仙羽山凤鸟氏有代代相传的天文历法之学,律吕调阳之术便是其中一种。
齐敬之在自家洞天待了一个月,虽只得了这门奇术的些许皮毛,而且更偏向在音律上的运用,并不懂得如何以之协调阴阳、修正历法、测算节气,但多多少少还是增长了些学识。
他的眸子里亮起明悟的辉光,看着兀自一脸懵的老魈,想到自己竟也有向旁人传道解惑的一天,不由轻笑道:“其实简单得紧,只需稍作解释,前辈就会明白了。”
“岁星就是木星,此星绕天而行,经过二十八星宿,走遍阴阳十二辰,而且每十二个月也就是每一年,岁星都会途径一个特定的星域,这样的星域共有十二个,名为十二次,也叫十二星次。”
“十二星次自西向东,依次为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岁星按照这个次序,每年经过一个星次,十二年为一轮回周天。当岁星运行到‘星纪’区域,史书上就会记作‘岁在星纪”,下一年便是‘岁在玄枵’。”
“后来因为十二年太短,容易指代不清,便又加入了天干地支,以五个周天,也就是六十年为一大轮回,甲子年为首,记为‘岁在甲子’。”
齐敬之顿了顿,整理思绪而后总结道:“按照玄枵之阴精、岁星散而为麟的说法,麒麟这种神兽应就是‘岁在玄枵’之时,由岁星也就是木星的精气化生的。”
“无论这青石简上的玄枵二字是名字还是道号,无疑都点明了这位前辈的道途所在,这才有能耐‘吞吐龙气、化育麟德’,也难怪祂犯下过错之后会被贬谪到麟山,想来既是受罚赎罪,也是一种独特的修行。”
听到这里,老魈的双眼早已经没了神采,呆愣愣地蹲在地上,一只爪子在钱堆里轻轻扒拉,明显正在神游天外。
见状,齐敬之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名师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亏得我天资尚可,学律吕调阳之术时还算顺利,否则以师尊的脾气,怕是要气死。”
他当即住了口,重又低下头,将手里的青石简翻了个面,见上头阳刻了两列小字:“元洞玉历、龙汉延康,赤明开图、元始安镇。”
“造化玄妙、横无际涯,保制劫运、使天长存。”
相比其另一面忏悔认罪的祷文,这两列小字就要玄虚得多,齐敬之于道门经典涉猎不多,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只不过他看见“元始”“造化”等字样,心里还是大致有了猜测。
前者与玄都观大道无极殿供奉的“玉京元始”四字暗合,后者则不免让他想起了小孤山三宫之一的造化道宫,这两处恰好都是礼敬道祖的所在。
“造化玄妙、横无际涯……这位玄枵前辈所在的无稽崖,或许是隶属造化道宫的大孤诸山之一。”
齐敬之再次转头看向老魈,开口问道:“方才前辈说此物是上古山简,想来是知道其来历和用处?”
老魈回过神来,挠了挠脑袋,瞪着眼睛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关于这个,我家祖宗在梦里也提过,叫做……投龙简。”
“据说这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道门祝祷之法,须立法坛、设斋醮,将心愿刻在文简之上,配以玉璧、金龙一起投放。简上文字经由金龙驿传,便可上达天听。”
老魈语速极慢,明显是将自家祖宗的教导囫囵记在心里,此时一字一句地复述给齐敬之听。
“文简有山简、土简和水简之分,山简封投于灵山之诸天洞府绝崖之中,奏告天官上元;土简埋于地里以告地官中元;水简投于潭洞水府以告水官下元。”
“除此之外,道门诸脉各有祭野秘文,可供后辈弟子投简宗门、祭告祖师。”
老魈长舒一口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家祖宗就传了个白云洞的文简式样,说是有什么事情想跟祖宗说,就用这个法子传信。”
闻听此言,齐敬之不由恍然。
这所谓的投龙简上达天听、奏告天地水三官,听上去似乎与上古天庭有关,至于道门各脉的祭野秘文,则明显是为了方便修为不足的弟子,让他们能向位居无极之野的师门传信。
以这位玄枵前辈的修为境界,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奈何他是犯错被贬,不敢轻举妄动,才用了这般隆重的法子向无稽崖传信。
仙羽玄都一脉与白云乡早就断了往来,新的师门秘境又尚未开拓成功,想寄信都无处可寄,玄都观主没有提过投龙简,也不曾传授什么投简秘文,也就不足为奇。
齐敬之满足了好奇之心,便将山简还给老魈,随即一起走出石洞、跃出山涧。
他仰头观望片刻,稀奇道:“若是我没看错,今年应当就是岁在玄枵!”
齐敬之忽地顿住,转过头瞪着老魈道:“前辈,难不成你的那位少主……”
没等少年把话说完,老魈忽地咧嘴一笑,攥紧了手里的山简,身躯高高跃起,朝着来时的方向呼啸而去。
事情扎堆,全勤泡汤,这还是上架以来头一回,钱是小事,主要是才保证了就自己打脸也是没谁了。。以后我也没脸瞎保证了,大伙儿看我表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