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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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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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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谅山,已经进入了轨道,而这个正确的轨道带来的,就是那势不可挡的洪流,蓄满了水的池子一旦开了口子,这奔腾的水流便立即如滔滔之势,飞快泄出来。

    能有今日这个局面,原因有很多,一方面,这儿是边陲之地,用中原和江南的眼光来看,说是蛮荒也不为过,正因为是未开发,反而没有什么累赘和负担,亦是没有那些陈腐的书香门第和世家大族。

    除此之外,谅山乃是自大明进入西洋各国的重要通道,本质上,这里可以称之为陆地上面向西洋的丝绸之路。

    而最重要的是,郝家的开明政策,以及郝家这些年所积攒下来的资本。

    于是,滚雪球就开始了,这是一种正循环,因为这儿能挣银子,且商贾不会像在他处一样,遭人白眼和歧视,所以南来北往的商贾被吸引,纷纷来此定局做买卖,无数的资金堆积在这里,无数的货物从这儿来回流动,再加上大规模工坊的出现,使得生产的成本越来越低,同样是棉花,若是小门小户,去购买个十斤、八斤,或许需要六七十个钱,可是一个大规模生产的工坊,一次便订购十万斤之多,这价钱可就不是零售,而是批发的钱了,三四十文钱,便已足够。单单货源,就接近数十文的差额,除此之外,小门小户自己关起门来生产,自然不舍得去购买织机,绝大多数。都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织布机,这样的东西,抽出来的丝。不但会产生大量的废料,而且效率也是极低,可是大规模的生产,采用的往往都是最时新的织布机,所用的人工,也都是熟稔的女匠,同样一斤棉花。或许在自给自足的农家里,能生产的布料,不过是一尺罢了。而在工坊,却能有斤两尺。而且扯出来的布,往往工坊的花色更好,纹理更为匀称。反观那自给自足中产生的布匹。不但粗鄙,且价格高昂,浪费了无数人力暂且就不去说了。

    价格低廉,花色和质量更佳,这样的布,很快就将土布打垮,以至于大明两京十三省以及交趾、和西洋各国,谅山布越来越流行。沿途过来的商贾,也乐于在此进货。将货物带回乡中去兜售,即便路途遥远,所以价格往往比谅山价格高昂数倍有余,也照样畅销。

    买卖越做越大,这工坊的规模自然是越来越大,所需的人工就不必提了,因而这谅山到处都在招揽各种匠人和劳力,且为了争夺人手,往往不惜许诺较高的薪俸,如此一来,莫说是附近的流民,即便是那些寻常的佃户,也纷纷抛下地主老财的田地,往这谅山去寻找机会。

    人口越多,且绝大多数又都在做工,有了工钱,消费力自然增加,于是谅山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消费场所,从一开始较为单调的茶馆、酒肆、青楼,到了后来,更是五花八门,可谓百业兴旺。

    这种繁荣,若是不深处其中,是难以感受的,这个地方,似乎和天下任何地方都有那么一些不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生活节奏与其他地方,大大不同。

    因为繁荣,自也吸引了不少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大多并不得意,经义未必是他们的所长,既然举业不成,就少不得要懂一些经营之道了,也有一些名士,不愿做官的,宁愿做寓公,听闻这里繁荣,且学堂林立,即便是大富人家,也愿意高价招募一些西席,因而这儿的读书人行情极好,涉猎的学问也很是广泛,不少读书人慕名而来,被这的繁华所震撼,宁愿定居于此,也有的在此寻到了生业,便修了书,让家眷一并过来,有一肚子墨水,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目不识丁的时代,又是在富庶的谅山,生活懒散而惬意。

    因此,不只是各个学堂,这里还有许多的书馆、诗社,大多都是一些大商贾赞助,商贾们需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况且他们日进金斗,舍得花银子,而读书人们三不五时来这儿坐一坐,或是交流讨论,又或者是相互较艺,却也颇有意思。

    近来还有人弄了书局,便是将一些读书人的高论或是诗词统统收录其中,印刷出来,拿出去兜售。

    书籍在这个时代,毕竟是价格高昂的,好在书局的规模大,印刷量自也不小,能尽量压低成本,再加上这谅山虽然不识字的多,可是人口越来越多,又有诸多商旅路过,识字的大多有钱,都愿意买那么几本,沿途的商旅呢,也会带上数十本回乡去兜售,因而这买卖竟也开始红火起来。

    生活节奏的加快,容易使人精神紧张,因而不少人,都靠书籍来聊以自娱,借此解去精神上的疲惫。

    甚或有一些本是从苏杭那儿贩卖了丝绸来的商贾,货物带了来,却空手返程,也愿意进个几百乃至千本书册回去,那儿读书人多,反正是顺路带着,拿回去兜售,也有蝇头小利。

    因此,印刷业渐渐开始昌盛起来,而印刷的书籍,也是五花八门,有专门的经义文章,有才子佳人的故事,有诗词,甚至有周公解卦之类的杂学。

    其中最畅销的,就数那陈学经典了,这陈学的出现,得益于一个叫陈凯之的人,此人是个进士,本是去做了官,结果因为父丧,便丁忧回到了广西老家,丁忧之后,朝廷诏他入朝,他却不肯,这两年大多数时候,都在谅山呆着,又因为他名气不小,有不少学堂,都请他去讲学。

    这日子其实过的很不错,所有人都对他敬若神明,三不五时的去上两堂课,学堂便将银子奉上,这些银子,他也一点都不客气,因为他讲的好,各处请他去的越来越多。

    于是他突发奇想,自己竟也办了个学堂,叫谅山书院,有了书院,便开始授课,他所讲的,虽是四书五经,却非理学。

    于是陈学就出现了,陈学的基础,当然也是儒学,却与理学大为迥异,他列出了诸多古之圣贤的典故,并且重新诠释了四书五经,因而自成一派,其中陈学最中心的思想,即所谓有德者而士之。又对妇德之类的理论提出了质疑,对理学的经典,抨击的极为严厉。

    这等离经叛道的言论,若是在江南,早就被人打死一百遍都够了。

    可是在这谅山,这位陈先生非但没有受到迫害,反而从一开始举州哗然,渐渐的,也被人接受,甚至这陈学开始渐渐昌盛起来。

    之所以如此,并非这位陈先生有什么特殊的蛊惑手段,问题的根本,在于土壤的问题。

    譬如在那极西之地,圣经乃是至高无上的经典,长达上千年的岁月,可有人怀疑么?怀疑自然是有的,可是却是极少,究其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是时人大多愚昧,并没有见识过天地的广阔,思维有极大的局限性,因而遇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务,往往附会于圣经,若是遇到瘟疫,便是上帝惩罚,遭遇水患,便是上帝考验,生了疾病,是自己不够虔诚。

    而理学虽非神学,却恰好适合大明的社会特征,男耕女织的社会,本就需要建立理学的次序,而这个土壤,如今却是变了。

    这里的读书人所见所闻,和其他地方大大不同,这里的人人人做工,人人经商,从事的都是‘贱业’,士农工商之中,添居其末,可是偏偏,在这谅山,正因为有工商,所以人人安居乐业,无论是士绅还是寻常百姓,生活远远比那士农主导的地方好的多,在这个时候,不少有识之士,就不免产生了怀疑,这轻工贱商,难道就真的好么?若是比起来,谅山虽非皇道乐土,可是比起两京十三省其他地方,却是要好的多,仓禀足而知荣辱,人有了钱,即便是最底层的工人,也都开始接受教化,愿意读书写字了,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最直接的好处,一方面学会读书写字,可以抬高自己身价,能领到更多的薪俸,另一方面,如今的娱乐五花八门,比如时新的诸多快本和故事,都是打发时间极好的工具,学了字,便是娱乐,也比从前好的多。

    最重要的还是有了薪俸,手里就有了闲钱,有了闲钱,能吃饱穿暖之后,就不免有了更多的追求,这读书,便是其中一样。

    这虽是一个浅显的问题,可在这些谅山的大儒和读书人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历朝历代,天天喊得都是教化……教化……可是喊了上千年,又教化出了什么?可是这谅山区区一个商贾盘踞、匠人遍地的地方,教化却如此顺利,甚至不必官府行文,不必朝廷鼓励,便自发的生出无数的夜课识字的班,和无数读书的学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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