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的脸色,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假若是一个简单的人,或许此刻,理应去关心儿子的性命了,毕竟是性命攸关。
可是郝风楼却是知道,这一次,朱棣是真正有些怒了。
固然天子遇刺,本就正在气头上,只是眼下,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那太子只是有些嫌疑而已,这激发起了朱棣的疑心,也让朱棣意识到,他这个天子,统治基础并不牢靠。
可是现在,易水桥遇刺才没多久,东宫也遇刺了,那边是遇到了火药,这边是东宫火起,这当然极有可能是刺客们没有刺死朱棣,于是并不甘心,丧心病狂的选择了在东宫纵火,妄图杀死太子。
只是……更大的可能却是那太子害怕遭到怀疑,六神无主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导自演,来了个自己遇刺的把戏。
假若,行刺天子的是太子所为,那么太子就是畏罪,为了洗清自己,于是玩弄了这么一场把戏。
即便太子并不是易水桥爆zha案的真凶,可是他接下来,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却是在东宫之中zong火,这难道不是侮辱他那父皇的智商,莫非觉得,他的父皇已经昏聩到,连这样的伎俩都分辨不清了。
自己zonghuo的可能很大,毕竟,谁不知道,太子朱高炽是心机深沉之人,在如此境遇之下,为了扭转时局。天知道他还会做什么?
只是此等手法,未免过于卑劣。
朱棣笑了。
笑容之中,不免带着几分悲哀。汉王差点谋反,太子似乎也极有可能是刺杀自己的真凶,这还不算,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在玩弄这些心机,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是可悲到了极点。
“陛下……”郝风楼看了朱棣一眼。道:“微臣要不要去东宫一趟,且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必查了。”朱棣果断的道:“易水桥一案。和东宫的事,都不必查了,越查下去,只会让朕成为笑柄。有一句话。叫难得糊涂,朕本想做个清明之人,可是眼下,朕已不想知道真相如何了,这件事,自此之后,不必提起,只是从今往后。锦衣卫必须打起精神来。”
郝风楼明白了,连忙道:“微臣遵旨。”
朱棣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今后但凡有什么消息,不必经过通政司,你可以直接入宫来和朕说,宫中的禁卫要加强,除了神机卫协防之外,你再想办法,抽调一些人手,充入宫中,以大汉将军的名义,入宫守卫。还有东宫那儿。”朱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也抽调一支神机营的兵马前去防卫,你看,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朕也该好好保护太子了。”
郝风楼领命而去,不得不说,这一次,郝风楼得到的收益,怕比账面上要多得多了,这已经不只是简单的一个郝家镇西洋,也不是神机营入宫协防,最重要的是,到了他这种位极人臣的地步,本随时可能会被剪除掉,这个剪除,当然不是获罪,随即被清洗,可是因为权势过大,最后可能被收掉权柄,而尤其担心的,却是交趾和定南,随着郝家势力的不断膨胀,那里虽是化外之地,可是一旦天子看到那里所带来的繁华,谁能保证,天子不会来个釜底抽薪,来个永绝后患呢。
而现在,这一次的遇刺,给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郝家在西洋的利益非但没有遭受削弱,反而因为这一次浑水摸鱼,得到了空前的加强,时间本是站在了太子一边,可是现在,同样也站在了郝风楼一边。
单单这个回报,就已足够了。
郝风楼心里有些狂喜,却一直压住,他飞快出宫,东宫火起之事,他还要弄清楚,回到北镇抚司,他立即叫来了周司吏了解情况,而周司吏将情况禀报之后,郝风楼不由笑了,他大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郝风楼目光不由看向紫金山的方向,心里在想:“这真是生动的一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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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这儿,却是乱作了一团,先是一队神机卫出现,奉旨协防东宫,这些‘禁卫’,手持着火铳,腰间佩戴着长刀,如今已经换上了一身的鱼服,出现在东宫内外,宛如桩子一样,纹丝不动。
而另一方面,又有旨意过来,詹事府长史人等,玩忽职守,立即查办。
一干太子心腹中的心腹,将来朝廷最重要的储备干部,就这么直接如死狗一般的拖了下去,至于他们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进了诏狱,想来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高炽吓得魂不附体,虽然这些人,是以东宫起火,这些詹事府官员是因为疏于防备,几乎让那些贼子谋害了东宫的罪名拿办,可是朱高炽清楚,假若只是因为疏于防备的罪名,要拿办的也理应是东宫的守卫,怎么可能,和这些詹事府的官员有什么干系。
这足以说明,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起了疑心,而这个疑心,偏偏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洗去。在这东宫之中,朱高炽最难受的,怕也是这些神机卫的官兵了,有他们在,就仿佛东宫里多了无数的眼睛耳朵,这些人不只是父皇的,也有赵王的,这使他任何时候,都不敢掉以轻心,连自己的东宫里,都需提心吊胆。
朝野的诸人,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显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可是宫中接二连三的动作,似乎都揭示了一个道理,如今的太子殿下,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只是他们虽有报效之心,可是如今却是有力也无处施展,更多的人选择静观其变,伺机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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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比于金陵气氛的紧张,在谅山这儿,却又是一番景象,大量的人口填充,使得从谅山到交州,再到大城府,俱都是繁华无比,一场盛宴早已开始,携带着重金的商行们,以胜利者的姿态,疯狂的对定南各府进行收割,矿山、林地、良田,如今都成了囤积的目标,在许多府城,一个个商号挂起了牌子,成为贸易中转,和倾销的眼线。
大城府至谅山的铁路正在修建,这条长达近千里的铁路,所费的银钱何止数千万,可是将来的收益,却足以让人期待,数万的劳工,如蚂蚁一般,在这千里的沿线上劳作,火药用来开山炸石,河水之上,开始搭建石桥,铺设铁轨,所经的林莽被砍伐个干净,这一切切,看上去都有些野蛮,只是在这野蛮背后,却似乎又能听到银钱的碰撞的脆响。
谅山这里,亦开始组织起了资政局,那些肥头大脑的资政们,除了交趾本地的世袭土司,还有便是一群所谓的商行代理,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陈学的大儒。
这些人正是整个西洋的核心人物,是那交趾的万分之一,而这下设于公府的资政局,此时此刻,却一个个如野蛮的暴徒,此时已经在资政局里锣鼓喧天了。
定南又发生了一次暴乱,这次暴乱席卷了定南北部数府,是明军最薄弱的地区,而暴乱的首领,则是一个自称暹罗王族的家伙,至于名字,怕也没什么人能记住。
在资政局里,几乎是一面倒的,要求动用武力弹压,因为这些‘暴徒’已经阻碍了商路,甚至可能威胁到铁路的修建,更可恶的是,他们带来的动荡,让一些在定南已经挥霍了大量银钱的巨型商号损失惨重,动乱就意味着,那些不动产的价格暴跌,暴跌就意味着破财,夺人钱财,就如杀人父母,而长胜商号的东家便是损失最大的一个,他咬牙切齿的在资政局里叫嚣,必须以牙还牙,给予颜色,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稳定定南,公府必须动用绝对的武力,谅山卫必须镇bao,要让那里血流成河,要毫不犹豫的杀光所有暴luan的份子,一切破坏商贸的行为,都必须视同为大逆不道,不给予最坚决的打击,公府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他话音落下,立即收到了如雷一般的掌声,红了眼的家伙们在人群中怒吼:“斩尽杀绝,杀光那些‘bao徒’!”
于是许多人站起来,纷纷响应。
而高高坐在一边的郝政,也只有苦笑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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