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张氏听完,人都傻了。
她刚刚逃灾过来,一心就想找活赚钱,有了钱一心就想扣扣搜搜省下来,哪里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
再看曹贤,这大闺女也傻了,张牙舞爪把曹信脑袋抱着勐亲十几口:“嘛嘛嘛~我弟弟真聪明!”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消化曹信那么一大段话,但仅从曹信的语气以及那一个个充满气势的反问,就足够厉害。
不明觉厉!
小小的人儿似乎在发光。
“姐,别发疯!”
曹信推开黑黑瘦瘦的大姐,不给老娘思索的时间,就从房间里翻出大哥带回来的两百个铜钱,又当着母女俩的面,把五十个大中通宝塞进去,催促道:“走吧走吧,粮食暂时不用买,我哥说帮派里每天都有给的。不过这话别往外说,帮派里每个人待遇不一样,跟头头的关系有远有近,每个人拿的有多有少,说出去遭人嫉恨。”
曹信连哄带吓,给自己的每日【造化】继续铺垫。
见曹张氏还在犹豫,曹信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曹贤:“走,咱去找一下一大娘,我打听过了,院子里就属她人缘最好,从不跟人红脸。就说让她参谋买几尺布,我们家这衣服实在不行。”
曹信看看一家人破破烂烂的衣裳,跟乞丐比起来也就胜在干净。
着实没眼看。
“一大娘!一大娘!”
“我娘跟大姐想去扯几块布回来给我做衣裳,我怕她们选的布不好,大娘能不能帮帮忙,带着去看看?”
曹信拉着老娘、大姐,经前院,过穿堂,来到中院,冲一大娘,也就是易青河家里喊。
易青河跟一大娘得有五十出头,膝下没孩子,一大娘对孩子喜欢的紧,在院里老一辈里也就这位对曹信、曹良的态度最好。
曹信脸皮厚,顺杆就往上爬,一大娘心善、没主见,从她做突破口。
这里面的时机还得选准。
要是易青河在家的时候,这位院里德高望重的‘保长’,院里公认的‘一大爷’,只怕不乐意跟曹家牵扯。
但现在天色大亮,院里的爷们都出去上工做活,这就让曹信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站在门外一声呼唤,感受到中院其他住户投来不少目光。
曹信不在乎,伸着小脑袋瓜往易青河家里张望。
不多时。
“曹小五呀。”
一大娘走出来,看到曹张氏跟曹贤有些惊讶:“小五他娘,小贤,来来来,进家坐坐。”
“不进去了。”
“大娘今天有空吗?”
“现在天还凉快,咱们快去市上吧,去晚了人家好布指定都卖完啦。”
曹信演技惊人,撒娇买卖装单纯,这叫一个炉火纯青。
“啊!”
“哈哈!”
“那么多布怎么卖的完,行,你等等,我收拾下就跟你们出去,你们刚过来,是得有个熟人带着,这市上七七八八的门道多着呢,一不小心就要被坑。”
一大娘一边收拾一边絮叨。
三两句话一说,曹张氏终于也没那么紧张,渐渐打开话匣子。曹贤本来就不是个怯场的,很快就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再有曹信在里面装小作怪,一时气氛极好,说说笑笑就出了院子。
……
四人走后。
中院正房,一人推门出来,冲西厢门口的一个颇显富态的中老年妇女笑道:“哟,甄大娘,这鞋子还没做好呢,我看都快小俩月了吧,这功夫,忒细!”
这人生的粗糙,名唤‘贺大山’,看着得有四十岁,其实才二十九。是孙家纺织厂、印书局的食堂大师傅,厨艺精湛,但为人跳脱,嘴里没个把门,常常能把人气的半死。
比如现在,西厢住的甄吕氏早年死了丈夫,前几年独子也意外身故,如今全靠带着三个孩子的儿媳供养自己,偏她还是个好吃懒做的,吃要吃白面馍馍,待在家里啥都不干,做一双鞋拖拖拉拉俩月都没做成,太懒了!
贺大山见着,就忍不住嘴贫两句。
“管得着么你!”
甄吕氏冲贺大山翻了个白眼。
“嘿!”
“这小老太太!”
贺大山哈哈笑,跟甄吕氏打趣两声,才好奇问:“我刚才听到有人来找一大妈,是前院曹家?”
“可不是!”
“一大早,娘仨一起来的。我看啊,被这家缠上,准没好事,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甄吕氏说起这个顿时就来劲了,又想到一茬,赶忙提醒贺大山。
贺大山年近三十还没娶媳妇,在食堂的收入、每天带回来的那点油水,全都接济给甄家孤儿寡母,把这个甄吕氏还有三个孩子养的肚满肠肥。
这可是他们家的长期饭票,甄吕氏很护食!
“嘴上积点德吧您嘞,我可听说这曹家老大是蔡水河码头上混江湖的,小心人丫的给你套麻袋沉了河!”
贺大山让人嘴上积德,浑然不觉自己就是最没谱的那个,吓唬一声甄大娘,顺带着还损了一下前院曹家的名声,这才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往外走去。
“这憨子!”
甄吕氏在背后呸一声,眼珠子一转,就挪步到前院,准备再找人说道说道。
……
曹信陪着曹张氏、一大娘、曹贤三人逛了一上午。
他虽然很想探索‘原始仙界’,但探索‘原始仙界’的目的,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不能本末倒置。
昨晚,曹信想的清楚,要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最基础的,无非是‘衣食住行’四个方面。
‘行’一般是牛车、马车,这个暂且不谈。
‘住’在大杂院倒座房,这不算好,但初来乍到,再加上曹家现在孤儿寡母还很孱弱,不着急折腾,等后面有足够实力找到合适机会,再搬家不迟,只要有钱都不是问题。
‘食’最不用愁,就目前而言,曹信有【造化】,往后一家人基本生活保障是有的。同时他还背靠一座‘原始仙界’,他昨晚看过,那里头有不少野物,可以用来加餐,给家里人养养身体。
‘衣’的问题,说到底还是钱。现在没法绫罗绸缎一步到位,但买一匹麻布回来自己做两三身衣服,边角料再纳一两双鞋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曹信强烈坚持,软磨硬泡,再加上‘买布做衣—结交邻居—接活挣钱’这一套逻辑,才让曹张氏忍着心疼,斥巨资——94文,买下一匹普通麻布。
其实差一点的棉布在西京城也只要一百四五十文,曹家的家底一共170文,是足够的。
不过曹信知道老娘肯定舍不得,再加上家里还要添置其他鸡零狗碎,所以他就只是开头故意提了下,给曹张氏往下折中的余地,并未坚持。
一匹布耗去大半家资。
后面不知不觉又买了许多家里必需品。
等曹张氏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跟一大娘的手提篮里已经满满当当,而出来时一直跟手攥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已经快要干瘪见底。
“天不早了,一大娘,咱回去吧。”
曹张氏摸着钱袋惊出一身冷汗,不愿再逛。
曹信在旁,跟咧着嘴笑的好似傻子的姐姐曹贤一起扛着那匹麻布,闻言抬头冲曹张氏道:“娘,咱买点菜回去。”
又用小手拉了拉一大娘的手,“一大娘,待会儿在家吃饭,咱家还没来过客人呢。”
曹张氏也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对!大嫂子中午就在家吃。”
一通邀请,一大娘在曹信的三番五次卖萌下,终于答应。
“圆满!”
曹信松了口气。
人除了生存外,还是社会性动物。
曹家入住大杂院这大半个月以来,大哥曹仁在帮派里,多多少少除了几个表面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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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良年纪小,院里院外的新鲜事能让他一个人也乐呵好久。
曹信脸皮厚,跟大人小孩都能搭两句,不怕白眼。
但曹张氏跟曹贤就惨了。
院里人嫌弃、排斥,她们本身也自卑,因此迟迟融入不进去。娘俩早出晚归,分明住在热热闹闹的大杂院里,却跟一座孤岛似的,只有家里人能说说话。
这显然不长久。
以前家里缺衣少食,顾不上这方面,曹信也没法让娘跟大姐破破烂烂腆着脸去讨好院里人。
现在不同。
最大的生存问题解决,家里光景逐渐能好起来,再跟院里老婶婶小媳妇相处,就不至于低人一等。
所以今天一早,曹信就从一大娘入手开始为娘跟大姐破冰。
往后慢慢来,等大家发现曹家不借钱不求人不害人,慢慢也会接纳。
这样再等曹张氏跟曹贤闲在家里的时候,也不会像今天早上那样无处可去无处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