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弊政实多,权贵根深蒂固,牵连甚广,即使是再有手段的府尹,也只能暂时压制,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治标难治本。
重症须下勐药。
这计勐药一般人给不了,唯独曹信可以。
“以暴制暴!”
“这太管用!”
聚贤庄中,鲁大苗神情亢奋,他在衙门中,消息最灵通,已经抢先一步知晓西京城各级衙门,包括各家权贵对此事的态度。
没的说。
一个字——
怒!
两个字——
怕!
“惊怒!”
“惧怕!”
“可偏偏他们拿‘铁胆神侯’毫无办法,一个个若不收敛,就得想一想这三个月来被烧的那四十四家赌坊,就得想一想‘西京军器所’失窃的那许多火药与勐火油。”
“如头悬利剑,谁人不怕?”
邹隆有些幸灾乐祸。
以往官官相护,权贵勾结,即使违法枉法,也无人能治。他在衙门站班一年多,这种事情看得太多。
一开始气愤难平,到后来甚至有些麻木。
没办法。
大势难改。
但现在不同,‘铁胆神侯’横空出世——
烧赌坊!
窃军器!
一套组合拳,直接将整个西京城打懵了。
权贵震怒!
却也惊惧!
“西京不少权贵甚至已经连夜出城,要外出避祸。”
谢长林这几日正在城门轮值,看到不少仓皇出城的权贵,只觉痛快、解气。
权贵仓皇出逃,这等场面难得一见。
太狼狈。
活像丧家犬。
小院中。
讨论热烈。
卫菲菲与卫宝驹跟曹信一同坐在角落,感受到场中气氛,即使是一向没心没肺的卫菲菲,这时也略显沉默。
豪门。
望族。
缙绅。
若是较真,若依着‘铁胆神侯’留下的‘四十五条约法’去衡量,又有哪一家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不说别的。
草管人命这一条,就将‘家奴’、‘仆人’都算在内。
但哪怕是卫家堡,据卫菲菲、卫宝驹所知,也曾打死过几个。
这在大梁,太正常了!
可是,他们认知中的正常,跟曹信认知中的不一样。
曹信不认。
不管他的威慑力能不能达到这一层次,能不能彻底杜绝种种封建糟粕,但曹信只要提到,至少能震慑一部分,能改变一部分,这就足够。
“豪门大户,就没好人吗?”卫菲菲看向曹信,担心他也这么想。
“也不一定。”
曹信看出小姑娘心思,宽慰道:“治家如治国,明君仁君治下也难免会有许多贪官污吏。豪门望族中,肯定也有家主、族人们看不到的龌龊。这世上,从不缺仗势欺人的歹人恶人。”
“那若是苏府有个别仆人背着小苏探花父子在外祸害良善人家,最终也会算到整个苏家头上?”
“若因此苏家被一把火烧掉,会不会太冤枉?”
卫菲菲不太理解。
她口中举例是‘苏家’,实则问的还是‘卫家堡’。
不得不说。
‘铁胆神侯’在西京城闹的这一出,实在将卫菲菲等人这样的豪门子弟震的不轻吓的不轻。
惊惧迷惘。
三观粉碎。
“‘铁胆神侯’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各家权贵往后要更多约束自家奴仆、子弟。”
“外有震慑。”
“内有约束。”
“应当不至于再有太多造孽的情况。但如果这些人家不愿约束,不懂敬畏,下场必定不会太好看。”
曹信这可是最权威的解读。
对如何‘监察’西京,他心里有谱。
见卫菲菲还是担心,他又道:“仅一处西京城,那‘铁胆神侯’就未必顾得过来,西京城城外就更不用操心。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自查自纠,将家族内部自行肃清一番,这才是正理。哪怕不为铁胆神侯,不为避灾避祸,这不也是应当应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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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见——
卫家堡偌大家业,二百年沉浮,底子绝不会太干净。
但这是盟友,跟周家、跟三元坊不一样,曹信又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只要勉强过得去,只要往后收敛,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
然而。
也正是这一份‘随心所欲’,才是一部分人真正担心的。
……
“生杀大权尽在‘铁胆神侯’手中,仅凭其一人善恶观,动辄烧家灭户,谁人不怕?”
曹信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包括先前卫菲菲的担忧,他也有考量。
“仅我自己一人,很难监管整个西京城。”
“有时候难免也会以偏概全,因为一人一事而冤枉良善。”
因此,还得张罗人手。
……
“铁胆神侯!”
“我辈楷模!”
“痛快!痛快!”
陆际中与友人饮酒后回到家中,一边喝着醒酒茶,一边仍在亢奋。
江湖中从来不缺侠义人士,看不惯贪官污吏,见不得世间不公。
于是——
有人打抱不平。
有人行侠仗义。
陆际中早年间行走江湖也曾做过不少侠义事,甚至连劫狱、劫法场的滔天大事也曾参与过。
以往甚是得意。
但直到‘铁胆神侯’这一遭石破天惊,陆际中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甚至,整个大梁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有名望的大侠,也远不如‘铁胆神侯’。
比如‘三江大侠’余舟同,以往为民除害,诛杀了不少恶徒歹人,救下不少百姓。
可是跟‘铁胆神侯’一比,以往赫赫战绩,就显得上不了台面。
“大丈夫当如是!”
陆际中心潮澎湃,为江湖中能有‘铁胆神侯’这样的绝世英豪横空出世而感到振奋。
“是什么是!”
“擦手!”
“洗脸!”
正激动时,他妻子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埋怨两声:“就知道喝酒!”
早年间,凭借一手‘梅花旋风刀’与不俗轻功,陆际中在江湖上也有一定名号,人称‘万里飞鹰’,在西京城的名号响亮,尚在‘僵尸红魔’、‘无孔不入’这几人之上。
但在妻子面前,他仍是气短,讪讪一笑,不敢顶嘴。
可不多时,又忍不住想跟妻子交流一下:“你知道铁胆神侯吗?”
“现在谁人不知啊?”
“听说整个西京城半数权贵都被吓跑了。”
“以往不知道哪个是好哪个是坏,现在清楚了,但凡心虚逃跑的,平日里定是造孽太多!”
陆夫人难得跟丈夫有共同话题,聊得也很起劲。
铁胆神侯!
这个她懂!
自去年火烧赌坊开始,就已经大范围传开。
直到窃取了‘西京军器所’,留下赫赫有名的‘四十五条约法’过后,‘铁胆神侯’的名号更是传遍大街小巷,连居家妇孺都能说上两句。
人人称赞,赞不绝口。
陆际中知道的还未必有陆夫人多呢。
“就是‘铁胆神侯’这样一闹,各处巷子都被封住,不让出去。买菜买米都不方便,送来的价格太贵。”
“大人物斗法,到最后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陆夫人说到后面,又忍不住抱怨。
什么家国大义。
什么为民伸张。
百姓们全都不懂。
他们一开始为‘铁胆神侯’的作为叫好,但等到全城封禁几日后,自身利益受损后,又忍不住心生埋怨。
小民思想。
在所难免。
“妇人之见!”陆际中嗤笑一声,就很看不上这种人。不过见妻子脸色一冷,忙又找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逢这种时候,总有妖魔乱舞,这可怨不得神侯。”
“我也没怪他。”
“都是小人作祟。”
陆夫人也一叹。
两口子热火朝天一番交流,等到两人洗完脚,陆夫人这才想起来一茬事:“对了,今天收到一封寄给你的信,我拿给你看看。”
“信?”
“定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别是遇到难事。”
陆际中一听,立马上心,他是急公好义的性子,担心误了别人的难事,连忙拆信。
然而。
下一刻。
他两眼一瞪——
“铁胆神侯?!”
陆际中霍然起身,又惊又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