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被巨大的古铜色手掌死死按住,分毫动弹不得,原本强大的他,在巨掌之下却如同蝼蚁。
“两千年了,你该归位了,你,早已经熟过了。”那宏音浩荡,似是充斥天地,但偏偏凡人无感,只字不闻。
不过,徐胜却是听到了。他被宏音震醒,刚一睁眼就看到了令其难以置信的一幕:那怪人被一只大手给提了起来。
不仅如此,在他身前还有一个身材瘦削,双眼空洞的老人,正傲然站立,手里似乎还提着根弦子。
发生了什么?
徐胜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并未昏迷多久,可不长时间里出现的变数让他难以接受。原本在他眼中不可战胜的阴沉怪人,现如今竟像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一只大手给提了起来。而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不消多说,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还能有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态,就决计不是寻常之辈。
“我不甘!我不甘!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我马上就能解除诅咒,享用无尽寿元了。为什么?为什么?”
怪人吼叫着,已然失常。
“那不是诅咒,是命数。而且,没有能人能享用无尽寿元,天下苍生,生死幻灭,都在我一念之间,被我选中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运道。”那宏音无匹,霸道异常,其内似有一股主宰天下,俯瞰万古的豪情,使人只觉深深畏惧,只得低头臣服。
“屁!老夫不信,你又不是上天,凭什么代天行事?”怪人狂叫不止,虽被大手制住,却还是不住挣扎,左右蹬踹。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即是上苍。”宏音如此说道。同时间,大手动了,一个翻转,将那怪人置于掌心,而后五指并拢,化拳为掌,将怪人死死攥住。
少时,那手掌打开,怪人已经消失无际,巨掌之上,只有一枚丑陋的鲜红色果子,散出妖异的光晕。
“成也”
巨掌托着血色果实从天空掠过,直像西方行进
“命数吗?”对着渐渐消失于天际的巨大手掌,瘦骨嶙峋的老人低声自语。他那双泛白空洞的眼睛一直向远方眺望,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天命之人’,现在你归我了。”老瞎子突然回头,“望”着徐胜,淡淡说道。
“该不会?!”
徐胜的脑中顿时升腾出千万个猜测,一时间情绪波动太大,以致牵引心神,再度昏了过去。
“怎么又倒了?麻烦。”老瞎子嘀咕两句,满脸不愿,他运转修为,将已成一摊烂肉的徐胜扛上肩头,怒骂两句:“这‘天命之人’还真是娇贵,要不是碰上了我,八成是要折在此地了。”
老瞎子长袖一甩,先是收起了琴弦,再然后左右两步,纵身跃起,一个腾挪就出现在了天边。
”小子,你可撑住,你是我选中的人,是我此生最大的赌注,万不能有丝毫闪失。”老瞎子一边腾挪穿行,一边暗自低语。
当第二日清晨来临之际,许家已是一片废墟。昔日的南郡第一大家,而今已然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下人们畏首畏尾地清理着宅院,而那些许家的亲族贵人却躲在深宅中,惊恐的观望着。
许丽子在芍药的陪同下,跌跌撞撞、毫无目地四下里找寻着徐胜。她听别人说,昨日徐胜动荡的中心“天池苑”出现过。
一年多的相处,再加上徐胜解救她于危难中的恩情。在许丽子的心里,两人之间早不是师生,也更甚于朋友。
许丽子在“天池苑”旁苦苦搜寻着,但注定一无所获。
三日后,刘家的铁骑到了,围住了毁坏大半的许宅。在一位刘姓将军的在三安抚劝说之下,众人方才相信,几天前的动荡,只是一次罕见的天灾,现在危机已经过去。
接下去就是缮后修整,数千孔武有力的军士连带着许家三千仆从,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让许家又恢复了些“高门大族”的威仪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许家还是许家,还是那个俯瞰南郡的第一家族。然而,表象之下的变动已经发生,并且深刻地影响着格局。
刘家的祖地中,那盏号称亘古不灭的长明灯已经熄了,与此同时,刘家宗祠内,那位于最高处,几乎不可见的始祖命牌也黯然破碎。
“恭送老祖”
有人呜咽着哭泣,然而哭声却只在很有限的狭小空间中回荡。
崇山峻岭之中,有两个单薄的身影在孤独地行进着。一个老者半弓着身子,背上搭着把破烂不堪的二胡,步履蹒跚,眼中一片浑浊。在他身侧,一个少年满面愁容,紧紧跟随,定睛看去,那少年竟是个残疾人,断了一只手。
不消多说,此两人便是老瞎子与徐胜。现在,二人正朝着与南郡愈来愈远的东方前行。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然让徐胜接受了现实,他开始相信老瞎子的一些“奇特言论”,同时也微微发下了些戒备之心。
老瞎子告诉徐胜,他们是要往苍山去,等过了苍山,出了汜水关,便一路向北,直赴正值战火纷飞的关东三地中的辽东。
徐胜不知道为何要去辽州,但关于去往苍山的目的,老瞎子曾透露给他。。
用老瞎子的话说,去苍山是为了给他治伤,帮他重塑残躯,顺带着为他谋得一场造化
徐胜自然是将信将疑,但不可否认,老瞎子确实给了他一个希望。现在,他虽然尚存人世,但已重伤在身,如若不是老瞎子每日一次为他输送功力疗伤,恐怕早已辞世。
况且,生而为人,平白少了一只手,大抵等同于废人了,徐胜如何不想复原。
正是因为如此,徐胜愿意跟着老瞎子一路苦行。而且,退一万步去讲,即便是徐胜不愿意又能如何?若老瞎子执意为之,他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不过
徐胜的心头一片阴郁,实在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匆匆地结束掉梦幻般的许家之旅。一年多的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颠覆了世人常理,他如今回想,仍觉不可思议。
那许家禁地中的怪人终是死了,但徐胜却半点也高兴不起,因为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只手,一副健康的身子,还有一位魂牵梦绕的女子。
这一朝东行,也不知何时能归,也许就是终身不复相见。
徐胜想着想着,竟欲垂泪。他生生止住,发现已经落后老瞎子很远,忙捂紧胸口,快走两步,怎料想,因为剧烈运动带来疼痛,反倒是将快要憋回去的眼泪,一股脑全部流出。
还好,无人看到,徐胜的近旁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瞎子。
也许,即便是徐胜还留在许丽子的身边,没了怪人的暗中操控,他还是不敢倾诉衷肠,不敢接受许丽子的美意。可那样的话,毕竟还能见到,他还能像个影子似的默默关注,总好过天涯两隔,恐无再见。
倘有一日,他褪去怯懦,可许丽子又在哪里呢?
还有相会之时吗?
徐胜不知。
纵然相会,难保不会物是人非。
整个一年多的许家之旅对于徐胜而言,算得上是波澜起伏,影响深远。但是,若细细思量起来,整个许家能让徐胜记得的,也只有一截墓碑和一个人名。
许丽子!
徐胜不知未来若何,但他明白那个名字将永留心间,纵有一日,岁月也许会抹去了记忆中她的容颜,但那三个字仍旧会熠熠生辉,直至其生命的终点。
“万应之法”、墓碑、木怀瑾、许丽子,漫长年华过后,徐胜对许家只剩这一些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