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想去辽州,你就不要强人所难,神州再好,终不是他的归处。”
“谁?”
徐胜与青衣少女近乎同时出声。在这个血光滔天、流星坠地的奇怪夜晚,竟然有人悄无声息潜藏在他们身旁,还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老夫是谁并不重要,说了你们也未必知道,但是这次变故与你们两个小辈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你——背着棺木的少年。”
徐胜觉得浑身一寒,背后的汗毛根根炸起。他一回头,一个虚影就在他身后。
那虚影渐渐凝实,竟是个老者。倒也不算太老,单看面容,半百上下,两眉微皱,眼目含怒,身姿挺拔,如山如岳。他的身上罩着一件黑金色大礼袍,看上去威风八面,威仪十足。
“小子”那老者抬眼看了下徐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要到辽州去吗?老夫家居辽东,跟我一道可好?”
“你敢!”
徐胜没有说话,在这老者的威压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然而青衣少女却憋不住了,眼见有人要带走徐胜,为了那些她自认为的隐秘与至宝,她急了,顶着老者的威压,厉声喝止。
“你是在跟我说话?!”老者双目一斜,青衣少女顿时后退两步,然后竟“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一目之威,如同刀剑!
“啪!”
老者长袖一甩,顿时一股子腥风升腾,青衣少女被卷积着,重重地砸向了一块山岩。
“哇!”
又是一口鲜血。徐胜看的触目惊心,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心疼。
“你敢杀我?”青衣少女颤抖着爬起,从脖子上扯下红绳,展开一道淡黄色的符纸。上面有些奇怪的图案,隔得太远,徐胜看不清楚,但是很明显,这符纸不寻常。徐胜真切地察觉到,就在青衣少女拿出符纸的瞬间,老者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说呢,原来是‘天师弟子’,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跻身‘大修行者’之列。”老者先是笑呵呵的,忽然眼目一凝,厉声喝道:“难道天师的弟子就杀不得了吗?”
“你!”青衣少女一时语塞,目中惊慌不自觉地流露。这还是她第一次现出身份之后还被人继续威胁的,同时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杀意,真的有些害怕了。
不消多说,老者实力远在她之上,又对她的师门没有多少畏惧,这样一来,她完全失去了谈条件的资格。
当前情况,能留下小命就是大幸。
“还不快滚,难道真想跟我死磕?”老者声如天雷,目露寒光。青衣少女双腿一颤,差点倒下。她很不甘心,咬着牙,带着恨意,先是扫了眼老者,然后又望向了徐胜,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从我手里丢夺走的,我一定要抢回来。”
“我叫徐胜。”
“聒噪!”
就在徐胜念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老者一掌拍下。
“咚!”
一时间烟尘滚滚,待其散尽之后,徐胜连忙观瞧,他大眼一看,心安了不少。
青衣少女无恙,早已不知所踪,地上是一套素服,还有些破碎掉的肢体。
“假衣——代我之法。”老者轻声楠楠,然后猛地回头,双目如钩,直刺入徐胜的心神。接着他环顾四下,看着周围破败潦倒的景象,似是有些心痛,对着徐胜说道:“关于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我”徐胜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软骨香的药效已经上来了。他觉得很困,一股不可遏制的困意钻入了他的心口,继而冲上了他的脑海,压塌了他的眼帘
“这!”
几个时辰之后,天已经亮了。昨日在那中州林溪村的白色身影,而今正站在关东赤地。他呆呆地站着,眺望眼前的景物,许久无声。
一大块山体被横腰击断,数以万计的碎石填满了山谷沟壑。那些石头有的还染着鲜血,残破的兵刃盔甲散落一地,断手碎肢塞在石缝之间
好一副地狱景象!
白色身影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冲天而起的血腥味让他很不适应。
他踌躇着,然后身影飘忽,分化出万千个。一道道白色身影在这片人间炼狱来回穿梭,仔细探查。
“怎么会没有?”
待到天将晚,那万千化身都已消散,白色身影跺着步子,轻声自语。
他一路追着陨石而来,很确定就是落在了这里,甚至还找到了陨石坑。
可是坑内空无一物,陨石早已不见踪影。
“实在是奇怪,难不成被谁拿走了。”
白色身影不解,然后眼目一转,忽然精神凝集。他看到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好像有一点淡淡的灰白色。
“刷!”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那里,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一套素服。
“难不成是被她拾走了?”白色身影眉头紧锁,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可不好办呀,要是落在了天师手上的话。”
在北地辽州,有这样一个家族,作为千年世家,它拥有着比大昭王朝还要悠久的历史。它从前朝发家,煊赫一时;后来王朝更迭,它又选对了阵营,建下了“不世之功”,赢得了更大的荣耀。
昭武帝曾赐给这个家族一州之地作为封赏,在它全盛之时,几乎威压整个关东,更可自行法令,等若“独立国度”。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绵延数十载,遍及整个关东的战乱,终结了这个家族的上升之势。在叛军的威逼之下,这个权倾天下的千年世家,也无奈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昔日它所宣誓效忠的大昭,成了它后来不得不面对的敌人。
这个家族就是秦家,开国八大家中混得最惨,已经被除名了的,成为“世家之耻”的秦家。
那个身穿黑金礼袍,不怒自威的老者,捡起了从天而降的陨石,夹带着徐胜,横越千里,到达了辽州“赤霄郡”。
当徐胜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相当幽暗的环境中,周遭漆黑一片,四下全是潮湿腐烂的气味。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已被束缚住,四肢缠上了沉重的锁链。
“放我出去。”徐胜用沙哑的嗓音拼尽全力嘶吼着。
然而周遭无声,黑暗孤寂如旧。
他想发动“无形秘力”,但是稍一用力,心口就是刀绞一般的疼。“灵根”与“舍利”也沉寂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钉上了千百个钉子,动一下,都比搬山还难。
在阔大而又略显萧瑟的秦家大院深处,身穿黑金礼袍的老者正端坐着。他的身侧放着一本《涅槃真经》,手上正托着一块石头,凝神观看。
“寒夜将至,徐图胜之,阴阳何孤,生死玄牝。”老者低语,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表情凝重。突然,他眼目一亮,惊醒一般,高声道:“那个被我捉来的小子,好像就是叫做徐胜。徐图胜之,徐图胜之,这陨石莫非就是因他而来?那我秦家三万士卒也因他而死了?”
“那小子不简单啊,身怀大隐秘。”老者轻轻放下手中的陨石,推开房门,进入内室。在那儿,一口棺材正静静放着。老者的手从棺木上扶过,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棺中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既让我向往,又让我害怕?”
他想要打开,却发觉万分艰难,最重要的是,他害怕棺椁中有不详,害怕其内有着他难以想象的、能置他于死地的恐怖力量。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
“来人”
老者轻呼,“刷”地一声,一道黑影从某个肉眼不可触及之地窜出,跪倒在他脚边。
“命秦英将那个我抓到的小子‘搜魂’,我要知道他的一切。”老者施令,目露凶光。
“是”
那黑影应了一声,然后转瞬消失。
诺大的房间中只剩下老者一人,显得很空荡。他负手站立,望着窗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些年来,秦家的起起落落。
三十年前,两个卫氏平民,也不知是碰上了何等奇遇,竟然双双踏足大能之列。那个时候,正好赶上秦家老祖陨灭,诺大的秦族,竟然没有一人可以出头。在那两个杀红了眼的“人屠”面前,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忍辱负重,屈膝跪下。
后来他当上了族长,卫獠遭了天谴,卫贤也不知所踪,他带领秦家得到了难得的自由,却是站到了大昭的对立面,彻底回不了头。
“严诚,如果有一天我秦烈破了汜水关,兵临神州,定要将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老者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
严诚,严家的族长,当今的“大柱国”,“大昭天子”的亚夫,也是这位名叫秦烈的老者最为痛恨之人。
事实上,当年秦烈摆脱卫獠、卫贤之后,曾向大昭示好,还主动剿灭关东各路叛军。但严诚却假借天子之名,昭告天下,曰:辽州秦氏,勾结叛党,残害关东百姓,屠戮大昭良民,形同禽兽,罪比天高。自此昭告起,秦氏从大昭臣属除名,永世不录,除恶务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一封诏书彻底断了秦烈的念想,而且最可气的是,严诚还暗中扶持绿林军壮大,将全盛时的赤霄军剿灭了八成!
此仇可谓不共戴天。
严诚的举动根本就是朝着灭亡秦家去的,秦烈焉有不恨之理?
秦烈恨呀!他思索不断,恨意逾涨,肉眼可见,他的脸颊都在颤动,青筋根根凸显。
“主上”
突然响起的的惊呼之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回头,只见那黑影跪伏在地,毕恭毕敬。
“讲”
“主上,秦英死了。”
“什么!?”秦烈几乎是吼出来的。秦英是他的直系亲属,而且资质不凡,怎么会他一时无法接受。
“秦英按主上的吩咐对那小子进行搜魂,结果进行到一半,突然脸色大变,浑身痉挛倒地。还有,他在临死之前曾说,那小子的意识中一团黑暗,不能触碰,深不可测。”
“一团黑暗,深不可测。”秦烈喃喃低语:“寒夜将至,徐图胜之,那小子到底还有多少隐秘?”
“主上,而今如何,还请示下。”黑影叩首,低声询问。
“将秦英的尸首收好,关于那小子,我亲自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