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八绕,东奔西走。
过了好一会儿,老道士出了城,摇摇晃晃走入一片密林。
身后几人顿时大喜。
天赐良机呀。他们最怕老道士扎进人堆儿;如今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正是行凶吉地。
几人远远地跟着,待老道士停下了,便彼此变换眼神,弯下身子,一点点地接近。
近了,近了,又近了一点儿!
明晃晃的刀子闪着寒光,映出他们凶狠的眼神;持刀者目光冷厉,双目一眯,刀身直下。
“啊——!”
老道士值此之际突然打了个哈欠,一抬手;让那急速而下的刀子生生止住。
被发现了?!
几人惊异,不由得顿住了;然而,那道士却解开了裤带,口中发出“嘘嘘”之声。
原来,他是要撒尿。
妈的!
几人顿觉被羞辱一般,尤其是那个持刀之人,更是火气“蹭蹭”上涨。想着:反正人多势众,反正荒郊野地,就算暴露又如何?
“奶奶的,老了弄死你!”
那人高喝一声,咬牙切齿,一抬刀,复又更加凶狠地剁下。 然而,那道士却是未卜先知一般,踉跄着向前一步。
刀就那么错过了。
那人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但他并没有,就在他站定地一瞬间,那道士扭转身子,一脸痴傻地望着他。
那人愣神不过一息,脚面上的热流就让他脸色大变。
那道士裤子还没穿,一手扯着裤袋,一手扶着“枪杆”,尿了他一鞋。
“妈的,真该死呀!”
怒了,真的怒了。
常人尚且不能忍,何况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老东西,老子要把你卸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把你拿去喂狗!”那人的牙齿咬地咯咯响,脸上的肌肉更是肉眼可见地扭曲蠕动。
“你们,额—— 追我来干啥?”老道士一脸木讷,声音中更透出不解。
“要你命!”
持刀人一声高喝,猛地跃起,刀刃顺势而下,寒光凌冽。
“噗!”
但闻此声起,血溅三尺之高!
这血,分外的鲜红,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只是,流血之人不是老道士,而是那凶狠的持刀者。
他的血,流在他的眼前;他的刀,插在自己腰间。
“怎么会?”
此人一脸惊愕,声音因疼痛与震惊而颤抖不已。
“这!?”
与他同行的三人无一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而今这一切,早已在他们认知之外。
“跑!”
也不知是谁率先开口,那三人顿时转身疾奔;其姿势之狼狈,真可叫“屁滚尿流”。
纵然他们再愚笨,也是明白了,这次是踢到铁板,招惹到了不能惹的存在。
“既然那么喜欢跟着我,就跟我一起走吧。”老道士望着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嘿嘿”一笑,而后大手一挥,袖子一卷之际,狂风忽地大作;只见那三人连同因疼痛已站不起身子的持刀者,都被狂风卷集着;然后,“砰”地一声,气旋炸裂,四周草木飘零之下,皆消失不见。
一同消失的,还有老道士,还有
走在路上的小混混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吃上一口狗屎!
就在老道士于此地消失的瞬间,他手中的三颗金豆子,全都变成了狗屎球,而其中的一颗,正被他咬在嘴里。
他本是想验证一下,看看人们所说的黄金质地绵软是否正确,哪里想得到,入嘴的金子,竟成了粪球!
“我去,我日他呕——,他十八辈祖宗。”
这混混儿一边儿往外吐狗屎,一边儿歇斯底里地怒骂着。
“砰!”
在他骂的正酣之际,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却是让其闭上了嘴;在他手里,尚未来得及扔出的两颗粪球炸了!
炸了,真的炸了,炸了他一身!
“呜——”
混混儿不骂了,竟改成了嚎哭,一声炸响,让他把嘴里的“玩意儿”吞了进去,一股子恶臭之气,从嗓子眼生发而出,随着粪球往下不停地坠落,又有一些“逸散”,向上顶着,一般从鼻子里出来,一般冲上了脑门。
他受不了了,实实在在地受不了了。他虽是个混混儿,可哪里受过这等打击,哪里被这么欺负过?
“呜——呜——呜——”
他红了眼睛,蹲下身子后伸长脖子,一脸痛苦。哭声回荡着,就跟鬼叫一样。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徐胜心绪不宁,越是临近目的地,他越是深深忧虑。
近来,城中死人不断,纵是告令贴出,砍了几颗偷盗劫掠者脑袋以儆效尤;可,该死的人,终究还是会死。
一日两碗粥,两个馒头,对于某些身体虚弱者而言,根本不足以支撑生命;而且,近些日子,徐胜竟然惊奇地发现:有些人,是自愿饿死的!
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看到家中的小辈挨饿嚎哭,往往会奉献出自己的食物
据李校尉统计,城中目前已死去八十四人,其中七十三人为老者。
到目前为止,老人是强制征粮政策最大受害者!
他们,本是弱势群体,经过了辛劳惨痛的大半生,本该受到照料,安享晚年;却不想,还要成为牺牲品!
听到那么多老人逝去的消息,徐胜不由自主地就担心起了卖烧饼的老头儿。
“他还好吗?”
徐胜轻声自语,脸色凝重,脚步渐停。
而后,他止住了,在他面前就是卖烧饼老头儿所居住的巷子,那老头儿就住在左侧第十三家。
他询问了上次派遣出的、寻觅老头儿住址的那个小兵,自然知晓此地。
“应该无事吧?”
徐胜心里嘀咕,自有判断。毕竟上一次,他派人向李校尉交代过了,老头儿的粮食,只收一半儿。就算是定量发派的食物吃不饱,回家应该还可以用余粮加餐。
徐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自我说服,深吸一气,迈步走入巷子。
这巷道,很窄,基本上只能一人正身走过,若是两人迎面,必要相互侧身;这巷道,很深,往前看,完全望不到边儿,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儿;这巷道,很湿,空气中满是腐朽粘腻的气息,地上不时出现一两个水洼。
老头儿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居所,生活了很久很久。
“啪”
徐胜数着数,到了第十三户,自然停下,轻轻叩门。
无人回应。
徐胜以为是老头儿年岁大了,没有听清,加重力气,又拍了数下。
“啪啪啪”
仍旧无声。
徐胜有些慌了,脑海中顿生出些一些不好的猜测。
“啪!啪!啪!”
这次,徐胜几乎用了全力拍在门板上,甚至于,一边儿拍,一边儿呼喊道:“大爷,开门呀,我是那个爱吃你烧饼的年轻人。”
可是,还是没有人应答。
徐胜只觉害怕,“无形秘力”运转,眼目一凝之际,凌空一掌拍向了大门。
“咚!”
一声巨响,一扇门板应声而落,那样巨大的声响,便是饿得奄奄一息,不愿活动的邻居们也纷纷从门缝儿中探头观望。
徐胜无心搭理他们,大步一跨,迈入院中;院子里,全是些破旧的家伙什儿,杂草荒芜中,几张歪歪扭扭的桌椅格外引人注目。看得出来,老头的生活其实较为拮据。
徐胜眯着眼睛走近,只看到那桌子上线条纵横,俨然一副棋盘。
原来,老头儿还有这样的爱好。
徐胜这般想着,不由会心一笑,若他以前知晓,必定要与老头儿好好杀上几盘。
“大爷,是我呀,你在吗?”
徐胜在院中既然搜寻、喊叫;突然,一个物件儿,像钉子一样,直直扎进他的眼。
在院子的侧角,有一个小木棚,那木棚里头,有一具棺材!
没错,正是棺材。
徐胜又走近几步,看得分外真切。
他颤抖着,虽万般不愿,却又万分焦急地走到棺材正前;伸出手,一狠心,掀开了盖儿。
噫!
徐胜倒吸一口凉气,心寒半截。
那棺材里,赫然躺着一具尸体。不是老头儿,又是何人?
“怎会如此?”
徐胜心如刀绞,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同时又有万分不解。
不应该呀,说不通呀,他明明只让李校尉收了一半的粮食,老头儿怎么会死?
莫非并非饿死?
徐胜心中刚有此念头,立刻就打消了;他仔细观瞻着老头儿的尸首,看样子,消瘦了何止一点儿。
分明是饱受饥寒,久未进食之状。
“李校尉!李校尉!”
徐胜连念两声,牙齿交错切磨,目中火光闪烁;在这一瞬间,他不可遏制地就将老头儿的死归罪到了李校尉的头上。
“可以,你真的可以,竟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徐胜脸色阴沉,在悲痛之中更有无尽的愤怒。他直直站着,猛吸一口气;而后,大袖一甩,直朝门外而去。
他急着去找李校尉,急着问个究竟。竟然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生平少有的,徐胜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