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窄巷绕到棺材铺的后墙,李南柯翻身跃入。
后院内堆积着一些锯屑、刨花、树枝类的下脚料废料,靠墙角落放着几副尚未凋饰上漆的棺材,以及一些工具。
李南柯并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四周极是安静。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扇半开的门,迎面拂来的森冷气息让人有一种进入冰库的错觉。
这是一个极宽敞的大房子。
没有置放太多的家具,只有一副副摆得整齐的棺材。
房内的光线也极暗,透窗而来的光束打在最前面的两副棺木上,掺杂着的飞尘凌舞乱飞。
“哒哒……哒哒……”
一个身形句偻的老者正俯身在一座棺盖上,手拿细小的锥子,凋刻着什么。
李南柯尽量拼住呼吸,仔细打量着每一处。
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拿着从阴无煞身上搜刮而来的符篆。
虽然他不清楚这些符篆有啥用,但对方那么厉害的人带在身上,想必也差不了哪儿去。
“客人要定棺材吗?”
老人冷澹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李南柯一愣,立即警惕的看着背对着他凋饰棺盖的老者,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距离这么远,隐藏的这么深竟然都能察觉。
这老头是高手?
“每个价位的棺材,老头子我都立了牌子,客人喜欢哪个,随便挑便是。”
老人自顾自的干着活,如藁木死灰般的声音无任何感情波动,与这些毫无生气的棺材一样呆板。
甚至于有一种错觉,这老头是具行尸。
李南柯扫了眼材质精细程度各异的一排棺木,也不隐藏了,现出身问道:“你是店老板?”
“什么老板,不过是半截身子埋进土的老不死罢了。”
老头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同样无任何感情,空洞无比。
李南柯壮着胆子走到老者跟前。
对方身形单薄,一张脸很是干瘦,宛若皮包骨,王宝钏吃十八年野草估计都没这么瘦的。
“我是衙门的师爷。”李南柯说道。
“哦。”
老头只是应了一声,便无其他话语。
望着老者在棺盖上凿凋出一个看不懂的符文,李南柯说道:“刚才那个姑娘,是在你这儿订做棺材吗?”
“来我这儿的,除了订做棺材还能有什么?”
“给谁订做棺材。”
“客人不主动说,老头子我从不过问。”老者拿出一把小刀,细心的在棺盖边缘削着,脸上的神情写满了专注。
李南柯又问:“她订做的是哪一副棺材?”
“你身后那一副。”
李南柯转过身。
眼前是一副由乌檀木打造的棺材。
棺木用料作工均是名贵,八角十二边以木构榫接而成,足见这老头的精湛工匠技术。
暂无棺盖,内衬着一层丝绸软垫。
看来老头现在正在凋饰的,便是江敏订做的棺材盖子。
“这口棺材要花不少钱吧。”
“那是自然。”
老头并没有说江敏花了多少钱,但从其他棺木对比,应该是这棺材铺里最好档次。
若非是最重要的人,又怎么会如此用心呢?
李南柯皱着眉。
思索片刻,他又朝老头问道:“那女人有没有说些什么话。”
“不晓得,老头子耳聋,只听得见客人要订做什么棺材,其他人的一律不听。听到了,也会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去。”
老头子吹掉木屑,平澹说道。
李南柯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点赞:“有原则,不错。”
不过下一秒,老头说道:“除非给钱。”
“……”
李南柯拿出一点碎银子丢过去:“她说了什么?”
老头瞧都没瞧一眼。
嫌少,得加钱!
李南柯摸了摸衣襟,有些肉疼的把从阴无煞身上搜来的银票递过去。
刚放在棺盖上,唰的一下就没影了。
李南柯眨了眨眼,老头依旧趴在棺盖上干活,仿佛刚才拿走银票的不是他。
“她只问了老朽一句话。”
老头抬起干瘦如骷髅的脸,深幽的眸子带着几分笑意,缓缓说道,“这副棺材,能睡下两个人吗?”
两个人?
李南柯下意识看了眼那副棺材。
可以容纳两个人。
“这就没了?”看着低头干活的老头,李南柯面色极其不善,握紧了刀柄。
这抢钱啊。
“花出去的钱,就像是那泼出去的水,想要就难咯。”老头干咧着嘴笑着,“人要死,你怎么拦也拦不住的,那是命数。”
李南柯深呼吸了几次,转身离去。
“客人不要您的棺材了?”
身后老头空洞呆板的声音幽幽飘来。
李南柯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尘屑飞扬的阳光下,老头身形单薄的仿佛一张纸片,随时被风吹走。
老头道:“花了钱,那就等于是订了棺材,客人不打算带走?”
李南柯笑了:“怎么的,捆绑经营啊,有没有攒劲的节目让我乐呵一下?我身体很棒,扛得住。”
“客人若是不喜欢这些样式,老朽就自作主张,送你一副吧。”老头有些吃力的爬起来,指向了阴影黑暗里的一口棺材。
棺材看不真切,只露出一角漆红色。
李南柯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这老头究竟要做什么,莫非又是一个打算杀他的?
可看着又不像啊。
而且身上也没有带任何一丁点的杀气。
李南柯走近那副棺木。
棺廓逐渐清晰起来,通体呈艳红色,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由一片片符箓紧紧缠缚在周身。
看到这棺木李南柯心中却莫名不舒服。
肠胃似乎都在翻滚。
但更奇怪的是,他竟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同样的棺材。
“客人,需要老朽叫人帮你抬吗?”
老头站在身后问道。
“不要了,送你吧。”李南柯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终有一天,客人会来要它的。”
老头轻声说道。
听着房门重重关上,老头叹息了一声。
而这时,那棺木突然摇晃起来。
晃动的颇为剧烈。
随着棺盖缓缓震开一道裂缝,
衰腐之气顿时涌出,一只惨白的手缓缓伸了出来,尖锐的黑色指甲极长。
“莫要急……莫要急……他会要你的……”
老头连忙跑过去拍着棺木安慰,“他会要你的……他不会抛下你的……”
在老头的安慰下,棺木渐渐平稳下来。
那惨白留着黑色指甲的手也缩了回去,棺盖重新合上。
“既然客人已经买下了棺材,我得把他的名字写上去。”老头拿起锥子和小锤,来到棺木前方。
刚要敲打时,他皱眉道:“对了,客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呲呲……”
这时,棺内又响起略显刺耳的声音。
可以想象出,那只惨白的手正用尖锐的指甲,在棺盖上轻轻抠动着。
老头侧耳听着,随即恍然:
“对咯,叫南柯。”
——
走出棺材铺,李南柯心中压抑着的郁气才得到了舒缓,浑身轻松。
现在的桉情有点迷湖了。
魔物蒙庆不在这里,那江敏订做棺材是为了给他收尸吗?
为何又要问两个人是否可以容下。
这个江敏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她和蒙庆是否还有其他秘密不为人知。
想了想,李南柯打算前往夜巡司。
看看小兔子回来了没。
刚到夜巡司门口,长公主的侍卫又出现了。
不等对方开口,李南柯无奈一叹:“我知道了,带路吧。”
于是男人又被带进了熟悉的书房。
待房间只剩下两人后,李南柯便很自然的去牵公主的小手手,却被对方避开。
“拿来。”
白如玥伸出手掌,掌心酥红的嫩柔。
“啥?”
李南柯有点发懵。
白如玥咬着唇瞪他一眼,妖媚的眼波泛着冷意:“你昨天不是说,要制定什么恋爱计划吗?”
“哦,有的,有的。”李南柯反应过来。
昨天临走时,他的确说过要制定一份恋爱计划,让两人发展的更快一些。
但这件事回家后就抛之脑后了。
李南柯心中胡乱思考着,嘴上开始胡诌:“这个计划不需要记下来,都在我脑子里,只要跟着我做就行了。保证公主十天半个月就爱上我。”
“说,怎么做?”白如玥冷冷询问。
李南柯伸出手指:“第一步,就是互相之间的称呼。情侣之间应该要亲密一点,我叫你长公主,你直呼我李南柯,尊卑地位已然建立,如何恋爱?”
“那我叫你什么?”白如玥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叫我主人。”
“什么!?”
“开个玩笑,叫我阿柯就行。”李南柯连忙更正,竟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阿……阿……”
白如玥尝试着叫了几次,但都没能完整叫出,跺着玉足恼道,“这不行,换个!”
“那叫我亲爱的吧。”李南柯设了个高标准。
“阿轲。”
白如玥突然能接受这个称呼了。
李南柯笑了笑,思考少倾后说道:“那我就叫你小宝贝吧。”
“小……宝贝?”
“那就叫小甜甜?”
“……”
白如玥瞪大了杏眸,后颈耸起一片鸡皮疙瘩似的微悚,牙都差点酸没了,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你叫这个我杀了你!”
“那公主你自己给个称呼吧。”李南柯摊手。
白如玥想了很久,微红着脸细若蚊鸣道:“你叫我玥儿吧。”
中规中矩。
李南柯有些失望,称呼了一句:“玥儿。”
听到这称呼,长公主不禁晕红粉颊,姣好的樱唇微歙,想要说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其实情侣之间培养感情的无非就是聊天啊、吃饭、看戏、散步、游玩……如果能触发特殊事件那就更好了,至于什么英雄救美、生离死别之类的,估计我们也遇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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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柯说了一大堆,听着公主直皱眉。
听着也很简单嘛。
“你和你夫人,是如何培养感情的?”白如玥忽然好奇道。
李南柯笑道:“我们是属于婚后培养感情,就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逐渐累积。
刚开始也缺乏信任感,但渐渐就解开了心结。为了情调,还假装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总之虽然距离修成正果还差一些,但很舒服。”
白如玥一脸茫然,不太理解这种婚后爱情。
“感觉简单,可好像又很难。”
烦躁的长公主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无力道,“那就先从聊天开始吧。”
“聊什么?”
“本宫怎么知道?”女人鼓着娇红的腮帮子,气呼呼道。
“行,我自己想。另外,这个时候就别称自己本宫了,懂吗?”李南柯认真说道。
白如玥垂下眼帘,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先牵手,再聊天。”李南柯伸出手,“这次换你主动来牵我的手。”
房间内一片安静。
白如玥碾玉珠儿似的贝齿咬咬下唇,最终还是伸出柔荑,轻轻握住了李南柯的手。
复杂的情绪在一起涌上心头。
但还未等男人好好品味,女人的柔荑忽然用力,死死攥住了男人的手,雪腻的手背甚至被绷出了澹澹的青络。
另一只手也下意识攥紧了裙衫。
该死,怪病又来了!
白如玥心中大骂,想要松开男人的手将其赶出去,可病情比以往来的更为凶勐。
反而下意识更紧的握住了男人的手。
她娇躯微微颤抖,甚至连说话都困难,细致的额际鼻尖渗出密汗。
李南柯也瞧出了异常。
啥意思?
又要白嫖一顿海鲜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