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该让你知道那么多的。”见杨昊默然,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神色,很是有些郁闷。
“不,小光头!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杨昊郑重说道。一边说,他一边伸出右手,想要去摸小光头的光头。
“干啥?!”小光头顿时炸毛了,啪地一声将杨昊的手拍开,恼火地喊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准摸脑壳!不准摸脑壳!不长个儿!”
杨昊嘿嘿一笑,左手也伸了出去,双手轻合,朝小光头拢去。
这一次,小光头没有去拍开杨昊的手,也没有躲避。
杨昊将小光头捧在手心,左右轻晃,诚恳地说道:“小光头,真地要谢谢你!”
“弄啥叻?弄啥叻?别晃!脑壳晕!”小光头一边伸出小手去掰杨昊的手指,一边晃着脑袋,做出一副晕乎乎的模样。
“唉,好了,好了!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晃了几下后,见杨昊的目光中满是真诚,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好事了!”杨昊松开手,让小光头浮在自己面前,说道。
“好事个鬼!杨傻子,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瞎操了多少心?还咋修行?”小光头又有些恼火了。
“这怎么能叫瞎操心呢?”杨昊微笑道。
“怎么不叫瞎操心?”小光头气道:“那些世界的结局,你也都看到了。你觉得,这个世界的结局能好到哪儿去?“
杨昊又默然。
他确实一直在努力。但是,他也看到了那无数个世界中,曾经有无数人也在像他这样,一直在为那些世界努力。
但是,他们都没能改变那些世界最后的结局。
“没话说了吧?”小光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既然无法改变结局,你说,你不是在瞎操心,又是在做什么?”
“小光头,我知道,你和小炉子还有牙牙在看过那么多世界的结局之后,一定很失望。”杨昊没有直接回答小光头的话,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不远处,牙牙看向这边。它的一双大眼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神色。
牙牙身下,小炉子一动不动。
“但是,小光头,我看到的,和你们不一样。”杨昊接着道。
“什么不一样?”小光头的眼中露出征询。
“你们看到的,是这个世界可能的结局。我看到的,是这世间的美好。”杨昊的眼中,发出异样的光彩。
“小光头,小炉子,牙牙,你们来看!”随即,不等小光头说话,杨昊将神识扫向身后的宁远城。
清晨的宁远,依旧静谧。但是,城中的烟火气息,已在逐渐苏醒。
一处小巷口,一对穿着朴实的中年夫妻正在自家的面摊儿上忙碌。
男人在案板上砰哩乓啷地揉打着面团,女人则守在一口大锅前,盯着锅里热烫翻滚的面疙瘩,时不时地用手中的漏勺在锅里搅动一下。
晨寒尤冷,但夫妻俩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女人盖上锅盖,抽出腰间的汗巾,走到自家男人跟前,伸手去擦拭男人脸上的汗珠。男人侧过头,一边让自家女人给自己擦汗,一边憨厚地笑着,抬肘示意女人也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两个人的脸上,有恩爱,也有对这一天的希望。
因为,这一大早的,面摊儿前的几张矮几上,就有好几位客人已经在等着锅里的面疙瘩了。
一间大屋内,一群稚嫩的孩童正在脆生脆气地朗声诵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孩子们的小脸,被清晨的寒意冻得红通通的。但孩子们的眼中,却都闪耀着清澈、明亮的光芒。
孩子们中间,一名身材瘦弱的老夫子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踱来踱去。老夫子板着脸,面色甚是严峻。但是,老夫子的眼中,却满是笑意。
一片田野中,几名老汉正在各自的地头上巡检着苞米,饱经风霜的老脸上都是喜悦。
再些时日,这些苞米就可以收摘了。
这些由官府前几年发放给大家试种的苞米,对西北这片土地可太适合了。这些苞米,又耐旱,又耐寒,虫害还少,收成更好。
自从改种了这些苞米,大家伙儿地里的收成,可不只是多了半点儿一点儿。
听说官府管这种苞米叫玉米。这么好的东西,对老百姓来说,可不比玉还珍贵么?
看看这一株株子子实实、沉沉甸甸的苞米,今年这一茬收回来,小半年的口粮可就有了。
老汉们活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舒心过?
杨昊的神识缓缓扫过。
神识中,这样的场景,很多,很多。
杨昊的眼中,满是温柔。他的脸上,也满是温柔。
“小光头,小炉子,牙牙,为了这些美好,我愿意去花更多的世间。”杨昊微笑道。他的声音中,亦满是温柔。
西北的天长。虽然时辰尚早,但太阳已经开始悄悄从地平线升起,试图努力地穿透云雾,将阳光洒向人间。
此刻,缕缕阳光终于刺破晨雾,照耀在卫城的城墙上。
一缕阳光照在杨昊的脸上,泛起一层氤氲的光芒。秀儿看着自家小少爷的脸,一时之间,竟然痴了。
“唉,说不过你个杨傻子。”小光头轻轻飞至杨昊的肩头旁,轻轻地拍了拍杨昊的肩头,叹气道。
杨昊依然沉浸在神识中的那些场景中,没有发现,小光头虽然在叹气,但是,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杨昊更没发现,牙牙的大眼中,也流露出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极为人性化的温柔。
牙牙的身下,小炉子滴溜溜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不知道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你也别傻呆着了。你们老杨家的人已经往回走了。我得补会儿觉去。这一大早的,可真闹腾!”小光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飞到小炉子上方,吆喝一声:“走了!”
随即,三个小家伙同时消失不见。
杨昊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无语。
对于自己的识海,杨昊至今也没搞明白一个所以然。
按照小光头所言,修士对于自身的识海,那是再清楚不过的。自身识海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绝对逃不过修士的感知。
但是,杨昊对自己识海的了解,却完全谈不上清楚。
时至今日,杨昊连自身识海的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搞明白。
比方说,杨昊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识海究竟有多大。他曾经试过很多次,想要探明自身识海的大小,但是无论他怎样催动神识,却怎么也触不到识海的边缘。
再比方说,小光头他们现在消失去哪儿了,杨昊也不知道。而且,平日里,小光头他们只要不主动现身,杨昊也找不到他们。
杨昊又以神识仔细地扫视了几次雁门方向。神识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雁门的一队守军也已迎上了正在返回的杨家一行。
“任大哥,秀儿姐,咱们回吧。”卫城城墙上,杨昊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过身,朝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秀儿和任重走去。
杨昊看不到,在他的识海中,小光头、牙牙和小炉子并立着出现在了一堵青铜巨墙前。
这堵青铜巨墙,高耸入天,看上去极为古朴。巨墙上,不仅覆盖着斑斑锈痕,还遍布着极为奇特的符号。
此刻,青铜巨墙上,一道土褐色的隐晦光芒正在缓缓流转。
“知道啦,傻大个儿!知道杨傻子说的都是心里话啦!”小光头轻轻地拍了拍青铜巨墙,笑嘻嘻地说道。
青铜巨墙上,那道土褐色的光芒快速流转了一下。
“我这哪儿是在逼他啊?我这不是希望他快点儿把修为提上来,对你这个傻大个儿和这个小破炉子都好嘛!”小光头小有委屈地说道。
小光头旁边,小炉子蹦跶了几下,对小破炉子这个叫法表示严重不满。
青铜巨墙上,土褐色的光芒又是一阵流转。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催他就是了。你们都想做好人,最后累死累活的都是我,还落不到一句好话。”小光头唉声叹气道。
这一次,青铜巨墙上的光芒没有再流转。
那道土褐色的光芒先是停止下来,随后缓缓朝一处汇聚。
“别!傻大个儿!”小光头见状,连忙一巴掌拍去,将正在凝聚的黄褐色光芒拍散。
一旁,小炉子上蹿下跳狠狠地蹦跶了几下。
“你个小破炉子,傻大个儿这么做得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你不知道?!”小光头转头看向小炉子,喝道。
小炉子一个激灵,噔噔噔地蹦跶了几下,躲到牙牙身后。随即,小炉子又从牙牙身后探出半个炉口,示威似地朝着小光头又蹦跶了两下。
“嘿,你个小破炉子!以为有傻大个儿在,我就不会收拾你了,是不是?!”小光头迈开小短腿儿,气势汹汹地朝着小炉子就冲过去。
小炉子见状,慌忙连蹦带跳地绕着牙牙转起了圈子。三个小家伙儿就这么在青铜巨墙前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青铜巨墙上,光芒不断流转,犹如阵阵春风拂过。
同一时间,宁远城中,一处青舍内,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凭窗而立,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世间的美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