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既身为太子,本当以身为表,维护我大楚律法。此刻却口口声声,求朕在这金銮殿上,于满朝臣工面前,舍律枉法。你这个太子,是做糊涂了吗?还是做了几十年,做腻了?”就在许多朝臣为太子暗中担忧之时,楚皇扔出了几句让所有人心肝为之一跳的话。
这番话,可太重了。
皇帝这是有什么打算吗?
“父皇,儿臣斗胆,求父皇开恩,饶恕沈牧等人的死罪!”太子的脸色也变了。但是,他虽然没有再抗辩,却依然没有退让,只是深深地拜了下去。
“太子殿下,万岁爷金口玉言,殿下就别再拦着了。”楚皇身旁,余怀恩开口道。
说罢,余怀恩见太子犹自伏地不起,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朝两名抓着沈牧发愣的殿前武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拉出去,行刑!”
照理说,太子还未起身,楚皇也没有再发话,余怀恩这个大总管本不该如此。
但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楚皇的话又都说成这样了,再让楚皇和太子僵持下去,今天这金銮殿上,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父皇,儿臣斗胆,求父皇开恩,宽恕沈牧等人!”两名殿前武士闻言,正欲抓着沈牧转身之时,众臣之中,雍王熊梧走了出来,拜倒在地,说道。
随着雍王这一出列,众朝臣左顾右盼一下,纷纷出列,皆拜倒在地,异口同声道:“求陛下开恩,宽恕沈牧等人!”
楚皇抬眼看去,但见金銮殿中,除了陈三与林怀章等几个老臣外,其余的朝臣都跪了下去。就连宁不缺这个先前听谢铭瑄诵读谏书时听得几乎要暴跳如雷的家伙也跪了下去。
“怎么?尔等这是要逼宫吗?”楚皇眯起双眼,冷冰冰道。
陈三闻言,眼神一厉,扫视群臣。
跪在地上的朝臣们虽然未曾看见陈三的眼神,但却觉得后心一阵莫名发凉,一股寒意涌上全身。
“臣等死罪!”众臣心惊胆战,头也不敢抬,齐声高呼道。
金銮殿上,又陷入了沉寂。
两名殿前武士抓着沈牧立于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好一阵子之后,众臣耳中,终于再度响起了楚皇的声音。
楚皇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却显得愈发疲惫。
“林相,沈牧等人此次冒死相谏,皆因杨昊而起。林相,杨昊既然是你的亲外孙,这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想法。”楚皇道。
跪在地上的众臣闻言,心中同时念道,林相爷,林老大人,这个节骨眼上,您老大人可千万别又打瞌睡了啊!
天可怜见,这一次,林怀章还真没打瞌睡,也没装糊涂。
“陛下,各位殿下与诸位同僚皆有爱才之心,乃是陛下和大楚的福气。陛下,能不能先让诸位殿下和同僚起身?”林怀章慢吞吞道。
众人闻言,心中同时一松。
林老大人就是这样。平时在朝会上要么不说话,一旦说话,跟谁都是这副打商量的口气,便是楚皇也不例外。
偏生就是他这副打商量的口气,楚皇貌似从来就没拒绝过。
果不其然,林怀章这么一说,楚皇略略沉默了一下,便开口道:“尔等都平身吧。”
众人闻言,齐齐又朝楚皇叩了一个首,然后纷纷站起身来,各归各位。殿中还跪着的,只剩下曾一铭与段信谯二人。
待众人归位,林怀章又不紧不慢道:“陛下,杨昊是老臣的亲外孙,被沈牧等人这般指责,老臣心中,自是有些不喜。”
众臣闻言,齐齐一愣。
听林老大人这意思,莫非沈牧等三人今日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就在众人发愣之时,林怀章看着楚皇,慢吞吞说道:“陛下,老臣这年纪大了,站了这么半天,又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陛下能不能让人端杯茶来,让老臣喝两口?“
众人:“……“
您老大人站了半天不假,可谁还不是站了半天呢?大家伙儿不光站了,还跪了呢!
再说了,您老大人从头到尾才说了几句话,就口渴了?左都御史嗓子都喊破了,咋没要杯茶水呢?
楚皇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扯,朝余怀恩点了点头。
余怀恩亲手斟了一杯茶,端着茶杯,走下御阶,走至林怀章面前,说道:“林相请用茶。“
林怀章接过茶杯之时,两只老狐狸的眼神迅速一碰,眼神之中,皆隐含笑意。
接过茶杯,揭开杯盖,林怀章慢条斯理地开始轻轻吹起来。
众人看得那叫一个心焦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您老大人当是在自己家里呢,这么不紧不慢地!
众人急,林怀章却一点儿都不急,继续慢条斯理地一边吹着茶水,一边用杯盖轻轻地拂着茶叶。
看着林怀章慢条斯理地鼓捣茶水,众人顿时都觉得口渴了。
朝会这个事儿,真不好说。
最短的时候,殿头官喊罢一声开场白,众臣若皆无本奏,殿头官再喊一声散朝,大伙儿便可以一哄而散,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去。
但是,碰到扯皮的事儿,朝会开到午时也不是没有过。
因此,为了防止朝会过长,每次上朝前,众臣皆不敢吃任何东西,也不敢喝水。有一些个肠胃不那么好的,知道第二天有朝会,头天晚上就开始禁食的都有。
原因很简单。
如果吃饱喝足了来上朝,万一朝会的时间很长,内急咋办?
总不能皇帝和众臣在议事,你中途站出来请个假溜个号儿,跑出去蹲个茅房出个恭吧?
而且,朝会之上,很多时候,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其他人会说些什么。万一错过了跟自己有关的事儿,关键时刻掉链子了,没准儿祸事就会从天而降。
昨日望江楼发生了那样一件大事,今日又适逢朝会之日,大伙儿都料到了,很有可能会在朝会上扯这件事,而且很可能会扯很久。
因此,好多大臣,昨日晚上或是简简单单地吃了两口,或是根本就没吃。今日上朝之前,大家伙儿更是什么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以防万一。
这会儿,看着林怀章这么鼓捣茶水,众人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
鼓捣了好一阵子,林怀章终于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似是在口里回味了一下,林怀章咂吧了一下嘴,赞道:“好茶!”
林怀章不咂吧嘴还好,这一咂吧嘴,众人愈发觉得口渴了,好些人的喉头禁不住咕噜了一下。
抿了一口之后,林怀章并未接着再喝,却将茶杯放低,端于手中。
众人又是一愣。
这就完了?
您老大人鼓捣了半天,就为这一口?
“陛下,这茶水,实在是太好喝了。老臣厚着脸皮问一声,陛下能不能赏赐一些给老臣?”林怀章道。
众人:“……”
楚皇的嘴角又是微不可察一扯,说道:“回头让老余给你包一些。”
“多谢陛下!”林怀章一拱手,却忘记了手中还端着茶杯呢,险些将茶杯摔落在地。
余怀恩眼疾手快,接住茶杯,茶水却已经洒完了。
“林相,要不要再来一杯?”余怀恩问道。
众人:“……”
可千万别再来了啊!这要是再来一杯,大伙儿非得急死不行!
好在,林怀章并未再要一杯。
对余怀恩道了一声谢后,林怀章对楚皇道:“陛下,老臣刚刚说到哪儿了?”
众人:“……”
余怀恩端着茶杯,刚刚转身,正准备往回走,闻言转过身,凑至林怀章身前,低声道:“林相,您刚刚说,杨世子被沈牧等人指责,您心中不喜。”
林怀章哦了一声,又对余怀恩道了一声谢,对楚皇拱手道:“陛下,老臣心中虽然不喜,但是,沈牧等人也是出于一片忠君体国之心。”
众臣闻言,再度齐齐一愣。
听林老大人这口气,是和大伙儿一样,打算为沈牧求情了?
“林相,你也觉得,朕应该宽恕沈牧等人?”楚皇道。
“陛下,律法之尊严,不容亵渎。皇城之威严,更不容挑衅。沈牧等人既然触犯了律法,自当受惩。”林怀章慢吞吞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
这林老大人绕来绕去,究竟是啥意思?
“林相似乎言犹未尽?”楚皇道。
“陛下英明!”林怀章赞了一声,接着道:“陛下,沈牧等人之举既然是因昨日之事而起,老臣的想法是,能不能先将沈牧等人的事放在一边,弄清楚昨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再说?”
众人听闻此言,终于明白这位老大人是要干什么了。
这位老大人耍了半天宝,这会儿又绕来绕去的,敢情还是在想方设法为杨昊脱罪啊!
众臣之中,谢铭瑄等人立即又蠢蠢欲动。
没办法。今天这个事儿,看似是板上钉钉的了。但是,林老大人这个人,这几年虽然在朝会上打瞌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但是,只要是他老大人出声,好像还没有没办成的事。
君不见,即便是与其同为百官之首的右相邱东瀚,这些年与之在朝堂上交手,又赢过几回?
今天这个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林老大人给搅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