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御印有误,臣请核验传国玉玺。”
雷声虽大,却也无法压下高太吉的喊声。相距较近的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后在后面人的询问下,高阁老要核验传国玉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广场。
雍党敢做得如此决绝,莫非真的是玉玺出了问题?
本就心中存疑有些犹豫的秦枫又一次制止了蠢蠢欲动的蔡健。
“再看看,雍党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咱们这位新陛下这次怕是危险了。”
“那不是更好,只要协助陛下将雍党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都察院必得重用。总好过如今这般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半死不活的境地要好。”
蔡健颇为不甘的说道。
“雪中送炭十赌九输,锦上添花却是逢赌必赢。老蔡啊,为官切忌一个贪字,积少成多、稳赚不赔才是正道。”
祭天台上,朱晟豁然转身,对高太吉怒目而视。
“高阁老,朕自问登基后对你不薄,为何今日却要苦苦相逼?”
“国事重大,不敢掺杂私情。”
高太吉毫无愧疚的昂首答道。
“好、好、好,好一个衷心为国的高阁老。”
朱晟闻言怒极反笑,指着高太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马洪找来的匠户的确是手艺非凡,用仿制玉玺盖出来的御印与真品毫无二致,即便是朱晟也无法分辨出真假。
但传国玉玺乃是用世间难得的一块美玉所制,雕工可以做到惟妙惟肖,材质却是有不小的差异。
虽是同为美玉,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仍能发现纹理、色泽、重量的细微不同。
一旦玉玺被当众认定为假,雍党必定趁机发难。
刚刚登基半年就弄丢了玉玺,还在祭天大典上搞个假货欺瞒天下,这样的人不配做大晏的皇帝。
朱晟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帮雍党想好了弹劾自己的由头。
所以,核验玉玺万万不可。
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朱晟纵是万般不愿,但迫于无奈也只能祭出杀手锏了。
与被逼退位相比,遗臭万年似乎更容易接受些。
下定了决心,朱晟的目光先扫向祭天台下方右侧,先前余庆之便是站在那里,可此时却是不见了那一席白衫。
本以为你这次站在朕的这一边,原来也是个势利之徒。
罢了罢了,便由朕独自承受这一切吧。
朱晟心中慨然长叹,随即面容一肃高声喝道。
“朕,不允。”
同时朝着雍党群中瞥了一眼。
“请陛下纳谏!”
“请陛下纳谏!”
高太吉等人只是不肯善罢甘休,今日这玉玺你允也得验,不允也得验。
此起彼伏的劝谏声自雍党之人口中喊出,甚至连一些明面上与雍党毫无瓜葛的皇亲和勋贵也站到了雍党的队列中。
转眼间,劝谏的队伍膨胀到了三百余人,足足占据了在京官员近六成之数。
不动则已,若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雍王真是好隐忍、好手段。
一直在观察风向的秦枫心中暗暗赞道,随即推了一下还在发呆的蔡健。
“劝谏!”
“劝谏?”
蔡健诧异道。
秦枫正要解释,突然听到雍党群中传出一道格格不入的喊声。
“玉玺定是丢了,搞了个假货企图蒙混过关,所以才不敢让高阁老核验。朱晟就是个无能无德之辈,赶他下台,拥护雍王登基。”
全场哗然!
朱成、高太吉等雍党头头面色一变,连忙扭过头去想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喊出来的。
这种事情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嘛,现在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好啊,看来尔等是早有预谋欲行谋逆之事。范离人,将这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拿…”
刚刚雍党群中那声突如其来的喊话,正是朱晟安排的影卫所为。目的便是给朱晟一个直接使用武力的借口。
若雍党胆敢反抗,朱晟不介意砍下几颗人头杀鸡儆猴。
可话未说完,却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刘传芳之子刘琪策马而来。
虽然贵为内阁首辅长子,但刘琪在京都贵胄的圈子里面却是声名不显,远不及其妹刘映蓉声名赫赫。
因此场中还是有许多官员并不认识他,与身边的同僚打听过后才知这是首辅之子。
昨日便听闻老首辅吐血晕厥,此时其子策马狂奔闯入祭典现场,难道是老首辅已经…
众人心中先是一惊,再次抬眼打量刘琪,未在其身上看到孝布。保皇一脉顿时松了口气,雍党众人却是意识到恐有变故。
果然,刘琪策马奔至祭天台下,笨拙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后,朝着朱晟躬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家父已经醒来,稍后便会赶来参加祭典,特命我前来通报。”
老首辅醒了!
雍王闻言心中先是暗道一声糟糕,可随即猜到应是刘琪扯谎。
刘传芳在祭天大典开始的前一日吐血晕厥当然不是巧合,根本就是朱成收买了刘府的厨子暗中下药所致。
所下药物的剂量都是经过数次尝试,既不会将刘传芳毒死,也不会让其短时间内醒来。
刘琪之所以会这般扯谎,一定是背后受人指使。
意识到情况不对,朱成也顾不得许多,朝高太吉等人传递了一下眼色,示意其加快进度,迟恐生变。
一直在观察风向的秦枫闻听老首辅已经苏醒,正往这边赶来,心中立刻做出决断,附在蔡健耳边急声道。
“老蔡,弹劾雍党。”
蔡健不知秦枫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可却是正好顺了他自己的心意,于是也不问缘由,大步跨出队列扯着嗓子便大声吼道。
“高太吉、戴远志侍老而骄,当众忤逆陛下,有违人臣之道,臣请陛下下旨,革去二贼官职,贬为庶民,流放南蛮,以儆效尤。”
那边高太吉得了朱成的指示,正要继续向朱晟施压,可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蔡健给打断了。
“满口胡言,我看你蔡健才是朝中最大的奸臣。”
戴远志转过身来指着蔡健的鼻子跳脚骂道。
“老臣赞同蔡大人所言。”
终于不再是孤掌难鸣的户部尚书单仲季连忙附和道。
其余先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保皇一脉闻听老首辅已经苏醒,顿时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也纷纷站出来力挺蔡健,对雍党发起了反击。
朝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便是老首辅刘传芳的定鼎之力。只要朝中有他在一日,任何居心叵测之徒都只能蛰伏不敢造次。
左都御史秦枫见形势已经明朗,便也不再保留,率领都察院众御史齐齐朝着雍党开火。
凭借一句话便扭转了场间局势的刘琪此时却像个小透明一般,被所有人自动忽略了。
看着礼部尚书、左右都御史等诸多大员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朝着雍党狂喷口水,刘琪心中却是在暗暗叫苦。
刘传芳当然没醒,刚刚那句瞎话是刘映蓉教给他用来稳定军心士气的。若能就此打压住雍党自然再好不过,即便不能,也好为朱玉瑶将玉玺送进祭天台争取一些时间。
刘琪此时怕得要死,生怕谎言戳穿被愤怒的雍党给活活撕碎了。
朱成则是恼怒的要死,他恼怒高太吉的嘴怎么就慢了半拍,被蔡健那个混蛋抢先说话。更恼怒戴远志那个蠢货,你搭理蔡健干吗,继续逼迫朱晟让他交出假玉玺啊。
此时雍党与保皇一脉、都察院骂作一团,场面混乱至极,朱成几次尝试制止这种无谓的骂战,却是收效甚微。
实在是太吵了,根本没几个人能听到他的话。
朱晟站在祭天台上旁观着台下的混乱,这种局面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却是比他估算的最坏局面要好上几分。
祭天台毕竟是神圣之地,能不染血自然最好,自己在史书中的恶名也能减轻几分。
“够了!”
看够了大戏,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时,朱晟突然大吼一声。
借助祭天台 独特的构造,让他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进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声嘶力竭、花样繁多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祭天台上的朱晟。
“祭天台是祭祀天帝的圣所,祭天大典是祈福恩泽的盛事,尔等贵为朝廷砥柱,便是这般不成体统、不通礼数、不论纲常、不知廉耻。真是丢了大晏的脸、丢了全天下人的脸。”
祭天台上朱晟指着台下的群臣痛心疾首的呵斥道,随后朝着守在台下的范离人道。
“将扰乱大典之辈架出去,统统下狱,等候发落。”
高太吉、戴远志等雍党闻言顿时慌乱起来,纷纷朝雍王朱成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朱成非但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是轻蔑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朱晟对范离人下达了抓人的命令,可等了数息却是未见飞羽卫有任何的动作。
“范离人,你聋了不成,没听到朕的命令吗。”
朱晟瞪向范离人,不满的呵斥道。
“臣…不敢从命。请陛下交出玉玺,由高阁老查验。”
范离人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朱晟,随后扬声喊道。
朱晟只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声瞬间空白,眼前更是阵阵发黑,直冒金星,身躯摇晃着朝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地。
“完了!”
秦枫、单仲季等刚刚还斗志昂扬,此时却是浑身颤抖、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