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仙见状,啊呀一声,抽回双刀阻挡。
任自飞冷笑一声,铁剑飞舞,万道白光闪现,怒仙躲避不及,中了一剑,摔倒在地,两把弯刀跌落到地上。
任自飞上前几步,施了一礼,道:“承让了!”
怒仙的一双怒眼望着任自飞,忽地一声长啸,整个人灰飞烟灭。
石道内复归平静,任自飞喘息一会儿,见青流站在身旁,想问她几句什么,料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言语,将铁剑插回背上,迈步向前行进。
两人走着,青流道:“此处凶险非常,任居士还是到别处参观吧。”
任自飞道:“不,就走这条道,我倒觉得很有些意思。”
石道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难闻的怪味,有血腥味,有尸臭味,蝙蝠愈多,扑拉拉地从黑暗处飞出,向洞口飞去。
忽然一阵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响起,伴随着阴风阵阵,石道内黄烟弥漫,任自飞正欲询问青流,青流已不在了。
任自飞心道:“又是这般,一出情况你就躲起来了。”
却也不怕,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黄烟越来越浓烈,从石道深处涌出,将任自飞紧紧地包裹起来,目不能视物,满眼皆是黄烟。
任自飞集中起心神,在黄烟中缓缓行进。
忽然听到一个孩子的呼救声:“求求你,放过我吧!”
任自飞吃了一惊,急忙循声寻去,穿过浓浓黄烟,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小树林。
难道走出了石道吗?
可是抬头一望,黄烟漫漫,不见天日,周身也全是黄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那孩子的呼救声渐大,继而便在耳畔,蓦然转身,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张嘴大呼,满脸恐惧。
任自飞无暇细想,飞身过去,解开绑在那孩子身上的绳索,救下了他。
那孩子害怕之极,即使得救了,仍是不停地呼叫,以为任自飞欲加害他。
任自飞宽慰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扶住那孩子的肩膀,意图让他冷静,岂料那孩子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铁剑,猛不防地向任自飞刺来。
任自飞啊呀一声,退避不及,向后跌倒。
那孩子哭叫着扑上来,铁剑狠狠地劈下。
任自飞打了几个滚,避开铁剑,站了起来,叫道:“那小孩,我救了你,你却为何要杀我?”
那孩子挥舞着铁剑又扑了上来,满脸都是恐惧之色,却毫不手软,剑剑欲置任自飞于死命。
因为他是个孩子,任自飞不能抽剑迎战,只得到处乱窜,觉得诡异,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孩子道:“我是惧妖,生来恐惧一切事物。”
任自飞边逃边道:“那你为何要杀我?”
那孩子道:“我不杀你,你便要杀我!”
一句话击中了任自飞的软肋,他想起五年前的那件事来,那个叫神魁的家伙,逼住自己杀他,他若不杀他,他便杀他。
那是他一生当中经历过的最恐惧的事,那时年幼,心志不成熟,那种无助和绝望感直到现在都让他难以释怀。
及至他杀了神魁,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常常令他恶梦惊魂。
此时,这个自称是惧妖的孩子拼命追杀他,陡然让他恐惧起来,像五年前一样,让他感到无尽的无助和绝望。
他忽然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极度怕死,怕一切眼中所见的事物,这漫漫黄烟似乎永远逃不出去。
惧妖看似是个孩子,体力却超强,紧追任自飞不放,嘴里发出极度恐惧的喊声,撕心裂肺,让人动容。
任自飞飞到空中,那孩子也飞到空中,丝毫不落后。
两人追逐了不知多久,任自飞渐渐体力不支,而惧妖的体力却似乎一点也不消耗。
任自飞终于飞不动了,也跑不动了,他被惧妖逼到一棵大树下。
惧妖举剑便刺,任自飞无奈,只能抽出铁剑格挡,然而惧妖的法力毫不逊色,主要是他不按常理出牌,任自飞用铁剑格挡他的铁剑,而他却绕开任自飞的剑,仍是要杀他。
当此之时,任自飞要么被他杀,要么杀了他。
自己不想死,可是让他动手杀掉一个小孩子,他又实不忍心。
惧妖的剑眼看即要刺入自己的身体,任自飞无奈,也只得挥剑刺出,一道白光闪烁,任自飞却手软了,他将剑偏开了方向,剑芒斩断了远处的一棵大树。
与此同时,惧妖的铁剑刺入他的小腹,顿时鲜血飞溅,喷了惧妖一脸。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任自飞意识到,今天必是死在这里了。
惧妖抽出剑,接着又是一剑,任自飞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刺穿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挥出一剑,就能将惧妖的脑袋削飞,但是当看到惧妖恐惧到扭曲的表情时,实在不忍下手。
罢罢罢,人迟早难免一死,即使是那些得道高士,最后不也难逃一死吗?
活几百年,和活十几年的本质区别在哪里?不就是同样的重复吗?
神魁倒似乎已达长生不老之境,然而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生老病死,自然法则,何惧之有?
虽然自己一生没有太多的享受,但天下有多少黎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在逃难的路上身首异处,他们也曾有过对灾难,疾病,死亡的恐惧,可是恐惧又有什么用呢?
罢罢罢,生亦何欢,死又何哀?
惧妖一连刺了七八剑方才罢休,任自飞低头看自己的腹部,已是血肉模糊,没有形状了。
而惧妖脸上,恐惧的表情消失了,他的身体忽然长大了,长到了和成年人一样的高度,却还是那副稚嫩的脸孔,吃惊地望着任自飞,道:“你怎么会破我的法术?”
破了吗?任自飞不解,自己都要死了,哪里破了你的法术?
然而一低头之后,竟然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痊愈,身体毫发未损。
忽听得一声惨呼,“长大成人”的惧妖吐出一口鲜血。
任自飞吃惊地道:“这是为何?”
惧妖道:“化解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恐惧,我的法术是,敌人若杀了我,其实是杀了他自己,他必死无疑;若敌人被我杀了,则我必死无疑,你真厉害,几百年来第一人!”
这是什么逻辑?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谁能赢得了他?谁也不想死,然而不想死却必死无疑,想死反倒死不了了。
惧妖说完,缓缓地倒了下去,化作一滩血水。
黄烟散去,一切如常,仿佛方才的凶险,只是幻觉。
转头一看,青流还在,正在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任自飞道:“刚才之事,你又未见吧?”
青流道:“见与未见,自在心中,任居士见到了什么,那便是什么。”
任自飞不再言语,将铁剑插回剑鞘,继续向前。
石道愈见曲折,七拐八绕,不知要通向哪里,且脚下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双脚深陷其中,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拔出。
任自飞看青流时,却发现她轻飘飘地飘着,没有陷足之累。
这当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任自飞也会,只是有些耗损真元。
隐约中,只见石道的石壁上绿光闪现,如一道丝状的闪电,从这头跳到那头,又从那头跳到这头。
任自飞问道:“这是什么?”
青流半天没回应,回头一看,她又已不在。
任自飞摇头苦笑一声,迈开步往前走去。
那跳跃的绿色闪电越来越密集,攀附在石壁上,又从石壁上旋转而起,在空中交汇,发出呲呲的响声。
下一刻,那些丝状的绿光便在空中交汇成一张网,任自飞无意碰着,衣裳顿时被烧出一个大洞,当下不敢大意,警戒着四周。
这时,那丝状绿光越发密集,在空中扭曲着姿态,隐约可见其中有一个人。
那人也是由这些丝状绿光组合起来的,青面獠牙,张牙舞爪。
任自飞站住身体,拱手问道:“敢问前辈又是哪位大驾?”
那绿光人影道:“吾乃欲怪是也!”
任自飞道:“你也是要来取我性命的吗?”
欲怪道:“正是!”
说罢便向任自飞袭击而来,任自飞急忙抽剑迎战。
欲怪的整个身体都是由绿光组成,可以随意变化形状,时而消散成一团混乱的光影,如乱麻一样地把任自飞缠在其中;时而又聚集成一团光球,发着一个个尖角光刺,噗噗地向任自飞打来。
任自飞沉着应战,但越战越是心烦意乱,各种欲望充斥于胸,便如这像乱麻一样的绿光一样,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时而想起许清涯,时而想起颜墨,甚至会想起吴小异,想到师娘柒慕儿,想到千影夫人,而想到她们时,内心里只有欲望,这令他痛苦不堪。
他极力地将这些不干净的想法排除出去,然而脑中又出现了更大的诱惑,诸如令垂涎欲滴的美味,令人神魂颠倒的声音,让人心醉神迷的靡靡之音……
然后又是财富、地位、权力、名声,这一切都让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