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就待在巡检司,这次叶家分账,字画珍品除了老孟给的那幅,他一概未取。
但把洛阳叶氏的藏书都要了过来,这书本上的东西,老孟只是翻了翻没有任何武功秘籍,就都一股脑送给严骥了。
严先生的儿子严信住在何尚书家中去,那小子机灵诡诈,哄得何老头非常开心,不必费心教子,这让严骥清净不少。
一壶清茶,两块点心,一册书本,再焚上炉香,一时悠然自得。
然后老孟就撞了进来。孟义山热情说道:“严先生可还适应,有什么要求我都让钱伦办了。”
严骥把书放在案上,说道:“大人无须客套,此处条件很好。”
“有件事要麻烦先生。”孟义山笑道:“朱蟠那混蛋世子结仇挺多,被刺杀过两回,王爷让我找刺客,你给谋划谋划。”
严先生叹了口气,道:“帝王家事管不得,王府也是一样!”
老孟抄起桌边的一壶茶,给严骥和自己各倒了一盏,把在手里两口灌了,催道:“箭在弦上啊,我不得不发。”
严骥对老孟说道:“众目所见,刺杀朱蟠,只有朱驹嫌疑最大,永宁郡王志大才疏,算不得什么。但他有封地,有士兵,再蓄养一些江湖亡命,伊王岂能不忌?”
“那位永宁郡王见孟兄能剿平叶家这种武林大豪,即使他气量再窄,也应该会扔下仇恨来拉拢你,孟兄可以假做亲近,再见机行事。”
孟义山说道:“怎样亲近?这朱家小王八,爷爷见面就想揍他!”心中还是默许了严骥的建议。
他瞅了一眼桌上的书,是本旧唐书,笑道:“先生在读史书?”
严骥说道:“这还要感谢大人,叶家藏书颇丰,在下想找些李唐时候的史料,写一部书消遣。”
老孟心说我看书都头疼你居然能写书,不禁拜服。
刚拿到一匹乌骓马的孟山贼,不禁夸赞严骥道:“严先生有大学问!你就是我的小张良啊! ”
严骥脸色一窘,说道:“这个,张良写的是黄石兵法……在下只想以则天武后为女主,写一部她和面首薛敖曹的艳史。”
“……”
他又和严先生计议了一阵,猛然想起张帆和过五湖今日就要走,张大首领和老水贼在洛阳捞足了油水,得了老孟不少好处。
他们都是有势力的人物,不能放着买卖和手下不理,均分了好处之后就计算好行程,一起向孟义山告别。
老孟抓起严先生的衣袖嚷道:“先生别整日躲在房内,一起去送送张大哥和过老头,嘿嘿,完了兄弟请你喝酒。”硬拉着严骥去送别。
孟义山这些日来与张帆交情不错,这时他要走自是有些难舍。过五湖沾了张大首领的光,凑在一起欢送。
两艘十数丈长的官船停靠在黄河渡口,寒冷的天气让河面上凝结了一层白雾,夫役们吆喝着搬扛着箱笼跳过搭板,将一箱箱“盐货”抬进船内。
岸前聚着孟义山一伙人,莫魁,钱伦还有宋继祖都跟着老孟来了。只有新收纳的郝大通留在衙门内训练差役。
大伙在渡口饮起送别酒,过五湖特意要来了大碗的粗酿白酒,与老孟和莫魁对拼起来,十分畅快豪爽。
老水贼喝了一大碗,红着脸膛笑道:“我和孟兄弟最对脾气,要不是张帆嚷着要走,哈哈,多留几日也不算什么。”
孟义山口里也哼哈着直说“咱们兄弟最是投缘。过老哥宝刀不老,日后有空再合伙干他一票。”
张大首领沉着脸一口口的喝酒,也不说话。等到大伙寒暄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孟义山的身前,肃容说道:“这次多靠义山的帮忙,才拿到这些财货,这些金银对我胶州人马助益甚大。日后你有用我张某的时候,送个信来,手下兄弟听凭你调遣!”
那些珍宝一箱箱的搬到船上,孟义山本来还有点心疼,此时却高兴非常,以张帆的武功和横行山东的势力,做此一诺足抵万金,这可是等闲换不来的好处。
张帆接着把那送别案上的各色美酒一阵痛饮后,长叹了一声“今日一别,他年再会!”
老孟觉得气氛酸楚,立时大笑道:“哈哈,等过一两年,我在洛阳扎定了根基,就去山东看望张大哥,兄弟到时也做做海船,风光一下!”
张帆苦笑了下,开口对孟义山说道:“现在山东海防武备松弛,倭贼经常杀掠沿海村庄。可不是太平地方。我回去后便要誓旗起兵,与官军一同抗倭。这一去情况难料。希望还有运道能再见孟兄弟!”张帆的脸上除了离别的神伤外,还有些激扬的神色。
张帆一提起倭寇,过五湖立时皱起了眉头,神色动容的询问张帆道:“你要和那些倭子干上一场?他们倭刀锋利,八幡船转向迅快,不好对付啊。”
老水贼的地盘临近江浙沿海,几十年来没少受东瀛海贼的侵扰,可说是知之甚深。
张帆摇摇头,抓起了一碗酒喝下,对过五湖说道:“不打不行,月前倭人的八幡船现踪东海,连破灵山、安东两个卫所,劫掠沿海二十余村遁走。”
滚海龙见众人面有怒色,表情嘲讽的笑了笑,接道:“那镇守太监黄济总责一方,倭乱一起少不得要动摇他的宦途,便拿了两万金做谢来求我胶州海贼,说出钱打造战船火器,让我与官军协力做战……呸,却托老子天大的人情来押运珍宝上京,活动曹吉祥来调任,这无胆阉人!”
过五湖脸色连变,倭寇在江浙沿海的劫掠是逐年深入,老水贼的家乡和太湖水寨的生意也久受其扰,他比谁都痛恨这些倭寇。
张帆又饮了两碗酒,将碗一摔,怒声骂道:“他娘的,朝廷的水军战船朽坏,兵卒老弱,有的连水性都不会,就上船当兵。那能不败给倭贼?再让他们横行下去,我就不配统领山东水道!”
一时间张大首领的豪烈之气感染了众人,谁都没想到凶名昭著的海盗大头领会誓言抗倭,过五湖最终一咬牙,飞身上了他的货船,运起鹰爪功力扣抓起五个藤箱扔到了岸上。对张帆喊道:“兄弟,老哥我没什么能耐,这五箱金银你拿去多备下火器弓弩,买置战船。缺人了,我过不得便去卖上一条老命!”激越的神情使得老水贼面庞尽赤,仗义疏财的表现与他平素的诡诈反复完全不同!
张帆也不推辞,面色凝重的看着过五湖,点了点头“过不得,好汉子!”
他将那几箱宝物收下,意态豪爽的执起碗来与每人都干了一碗,爽朗笑道:“义山,莫老弟。我滚海龙的武功法门已尽数传给了你们,学到极处便是“海天一声雷!”能把这门武艺传承下去,我便平生无撼了。”
说罢大笑着转身,扶着过五湖的肩膀上船去了。
黄河滚滚流失,张大首领卓立船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雾气轻升的黄河上,没入远方去了。
严骥微叹了一声,心中升起了对这些草莽汉子的敬意。
没等严先生感怀完,就有差人过来在老孟的耳边说道:“永宁郡王送来了请柬,邀请大人和严先生后日晚上去赴宴。”
老孟含糊的应了一声,等船影望不见了,才转头询问“赴宴,去那里赴宴?”
心想果然让严骥料中了,那朱驹巴结爷爷倒是满快!
那差人笑得有些轻浮:“是去花月楼。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位红倌人,上好相貌,朱郡王就是捧她的场去的。”
孟义山眼睛一亮,对严先生笑道:“朱驹那厮倒是快活,咱们兄弟也去看看。”
莫魁拉过孟义山问道:“大哥,朱家小子和你梁子结的不浅,他要是借着酒宴设下埋伏,可就让他坑了!”
孟义山一阵大笑,说道:“有我破军刀在手,加上你和老宋,就是解缙那等高手也休想讨得好处!”笑过之后沉脸说道:“这酒宴无论吉凶,我也得去!不能让朱驹小瞧了老子!”
踩着河岸边凝着霜寒的冻土,众人向着巡检司回转。孟义山走在前面,心里正在痛惜张帆的离去。除了别情难舍以外,也是为缺了这种武功过人的大高手而烦恼。
这时钱帐房紧跟上前,踌躇满志的对老孟道:“大人,这叶家一灭……城中的一半商号和往来甘陕关中的行商生意都让出了位来。咱们是不是筹措些银钱投入进去,好好发展一下?”
叶家庄被剿灭,让出的商路。让很多人盯上了其中的利益,里面不乏一些小商人和银号。
只是缺了和卢家对抗的能力,没有人敢出头来挑这个大梁,钱帐房看到其中的好处,自然怂恿老孟快些霸占。
孟义山嗤然笑道:“嘿嘿,叶家的摊子一垮,卢家必然抢食这块肥肉。咱们插进去,岂能不让卢家记恨?”
孟义山拿眼看了看钱伦,见他身上穿裹着崭新的飞鼠皮夹袄,手上还添了一个碧玉扳指。一派暴富奢华的财东模样。心说“你这老小子只知道点火煽风,惹怒了卢家与我作对,这洛阳城里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
卢家这样子弟连绵的武林世家,多出武功好手。家主卢九峰武学可称大家,长兄九渊剑法通神,这样庞大的家族为了维护利益必然不择手段。
孟义山早就领会了卢九峰的狡诈,那晚攻打夜家庄,解缙突然出现,抢下了叶千寻的性命。
那解缙可是在卢家做客的客人,能跑过来搅局,给他留下个麻烦。说不得就是卢家在暗中搞事。
老孟不禁怒哼了一声,把钱伦吓得心里一紧,以为这位新主子和卢家有什么过往交情。
钱论试探着表白道:“卢家虽然标榜武林世家,代代忠信。可那是蒙骗江湖后生的手段,我老钱为人耿直,这些肺腑之言必须说与大人,您可得提防一二啊!”
钱伦虽然是个小人,他的话却是与老孟心中所忧的不谋而合,“卢家是个隐患……”
严骥在旁笑了起来,道:“钱管事的话不错,这一块资产和商路,必须吞下去。”
“哦?”孟义山站住了身形,严骥才堪大用,他的看法必然有独到之处。
严先生庄容说道:“既然大人准备和邙山合作,所有王府照管不到的生意,都可以交接给邙山派。”
钱论一点就透,在旁说道:“这些生手接触生意,在卢家碗里抢食,必然会被盯上,邙山就得指望和咱们联合。有对头的盟友,关系才深厚。”
老孟点点头,说道:“给邙山可以,我和卢少俊兄弟相称,他没少帮忙,我不能主动对不起卢家。”
孟义山不想和卢家明着闹翻,这件事上他想利用鬼祖门下来打头阵。
计议已定,老孟翻身跳上了乌骓宝马,一路绝尘,向着巡检司策马狂奔,他还有邙山派的佳人要见,新投到麾下的郝大通要安抚。
至于李清大小姐,因为和他父亲李大人决裂了,目前看来暂时是没法重修旧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