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妃有意教养甄英,填鸭子一般,把明日几位小姐的出身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甄英感念她好心,虽觉得枯燥,却也不曾推辞,又生怕忘记,取出今日刚到手的洒金贴,一个个把那几人的喜好和简单的家庭关系、族中何人出仕、有哪些亲族一一默下。
她这般认真,可把吴太妃心疼得紧:“茂儿倘若有他妹妹一半好学,我这心啊,也能放下了。”
甄英这便觉得有些奇怪,路上就听说过这名哥哥,却一天都不曾见人,心中虽然惦念,却怕触了忌讳,不肯去问。
太妃在宫中见惯了风雨,如何不知她心中有事?一时却才想不到,便叫人把小厨房早先备着的点心端来,一手拈了要喂,又被姜澈打趣。
“你孙女怕是还认生的紧呢,母亲暂且放她下来,教她自己捡喜欢的吃去。”
太妃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甄英,叫人把点心放在手边,又用小灯托顶着盘子怕凉着:“听那几个婢子说,你喜欢甜软的糕点,我料想你的口味像我,旁的也都备了些,方才得到消息,小厨房加紧做了,可看看,是不是合胃口?”
甄英一眼看去,只见两个青花大盘,一个内里层层叠叠摞着各色花糕,一个挤挤挨挨攒着十来个包子,为了让她认出馅料,偏用内馅儿在外头绘了浮雕。
例如一品小香葱羊肉包子,一口大小,难为厨子用葱杆雕了朵花儿在放在包子的褶皱口处,精细又漂亮。
又或是旁的花糕,下头是淡色糕体,上头是彩色浮雕,玫瑰豆沙馅儿的雕的玫瑰、桂花糖馅儿的印着桂花。
除那青花大盘外,又摆着六个小碟,放着蜜糖苹果,姜丝梅干、香药葡萄、过霜桃条、腌干梨铺、酥脆香蕉。
再后头是怕宵夜吃了积食,捧了两小碟山楂丸子来,却是山楂去了核儿,捣碎成泥搓了条儿,切了段儿,搓了圆儿,薄薄粘了一层蝉翼般的糖液,用热油过了,以银签子串成两串送了来。
祖孙三个吃了点心闲话,甄英一边好奇,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却是姜澈高兴了半晌,终于想起自己有个便宜儿子。
“母亲,怎地不见茂儿?”
太妃身边近身的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捂着帕子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便是太妃本人,方才吃了颗山楂丸子,还未嚼碎,顿时呛在喉咙里,只笑着用帕子点几个花灯,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个大丫鬟上前拍背顺气,只太妃身边近身服侍的嬷嬷福了一福,上前解释:“王爷可知这满院子花灯,是谁的心血?”
“不是府中供养的工匠吗?”姜澈假作不知。
那嬷嬷笑着:“正经主子不在呢,哪家工匠这么走心?却是世子爷节前就张罗了,累了好些天,廊上几盏琉璃灯啊,还是从宫里来的。一路上派人小心护送,好容易落了府,他又张罗着亲自去挂,太妃只当是孩子贪玩儿,没拦住他。”
“却不曾想前日夜里霜降,早上就反了潮,虽然有小厮早晚各擦一次游廊,中午却照样打滑,他一个不注意啊,给摔了。现下还在我那屋里卧着呢。”
有懂眼色的小厮,取了廊下一盏琉璃拼色西洋灯来,摆在桌上吴王太妃抬抬下巴:“就是这个,我当什么宝贝呢,自己跌了都还护着。偏是个不知所谓的玩意,既没有油盏,也放不进烛火,只得当个摆件。”
姜澈见了那灯,却是见过的,干脆接了过来,摆弄了一下,“啪”地点着了,这才让人交给甄英:“莫要说他,世子是宫里出来的,贵妃母家也还得力,知道这才是好东西呢。这是泉州那边照着西洋法子制成的新鲜东西,莫说整个中原,就是放眼天下,也不见得有第二件了。原是泉州的工匠学着他们洋人寺庙的花窗玻璃烧的图样,折腾了半年,好容易才成了这么一个,真是难得的精巧复杂。别说是咱们这儿,就是放眼天下,也只此这么一件。原是泉州都督万寿节孝敬给皇上,皇上又送去慈宁宫摆了两年。去年母亲生辰,太后又派人送来。”
“姐姐送来的?我怎地没印象?”
姜澈一脸无奈:“您只记得看家书,却是不曾留意礼单子,白白让这么个好东西在仓库里吃了半年灰。”这话说得太妃一阵脸红,王府里好东西金山银海似的,她又向来是个懒得操心的性子,又有心磨砺府上几个大丫鬟,为着让英儿合用,这才做了半年甩手掌柜。
却是太妃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不依:“咱们拘在院子里,终究是少了眼界,这才有眼不识金镶玉呢。等到来日姑娘掌家了,府选也开了,咱们姐妹几个这才好躲清闲。”
“夕雾这丫头,惯会躲懒,你在我这儿,何曾累着了不曾?不过是些管家理事的功夫,日后你放出去嫁人,也总是要上手的。”说着才想起来:“现下听霜她们回来,可有你们闹的。”
前一日闹到了子时,众人才堪堪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