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关外少有人烟,盖因大漠苍茫,黄沙铺地,狂风呼啸,飞雪漫天,若不是一路上有海东青向导,玉佩引路,甄英几人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漠北,到达北境圣女峰下。
天下五分,中洲地势多样,中洲地区现如今国号为“周”,奉第一大世家姜家为皇族,说是第一大世家,到底开国不久,子嗣也不丰,就是把皇子公主、王爷宗姬们都分封了个遍,照样也有许多照顾不到之处。
比如紫荆关以北三十里,按理说也是大周领土,盖因土地实在贫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朝廷只安排了驿站,旁的都不曾管过。
这是块儿难啃的骨头,北境三十六部纵然野心勃勃,却依然没有人愿意攻打此地,当那个冤大头。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这三十里左右的真空地带,遍地黄沙不说,偶尔还有从西伯利亚南下的雨夹雪,就是草原人民的营帐撑得住,作为游牧民族最重要的财产的牛羊也难活。
葬了驿站夫妇俩后,众人收拾了痕迹,把地窖内的干粮酒水扫荡一空——除了甄英房里的酒菜,整座客栈空空荡荡,根本没什么旁的东西。
甄英先前一直好奇,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旅店,到底从哪儿来的货源。
客栈后的小院儿里有一口井,一块儿菜地,倘若附近没有什么旁的绿洲集市,光这鬼地方的产出,连一家三口的嚼用都供不起。
真是让人想破了脑袋。
罗总镖头走南闯北,赶路无聊干脆给她解惑。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自从太祖高皇帝起,每一位皇帝必须是修士,登基后必须以自身修为反哺国运。不然修士寿命漫长,你以为为什么百里挑一的皇储,当上皇帝后,寿命还不如他们平庸的叔侄兄弟?”
“‘帝心’一道与国运相系,若是皇帝英明神武,自然能相辅相成,从国运中得到些好处。倘若平衡得好,便是当真千岁万岁,万世一系,又有何不可?”
“可架不住天灾难测,人心易变。现有的选帝制度虽然能保证登基者为最合适的人选,然而时间长了,哪儿有面面俱到,十全十美的人呢?”
“于是自先帝起,退而求其次,主动缩减了‘国运’的福泽范围——在国境内,让出三十里地来,做一个缓冲。同时,也鼓励背井离乡之人在此定居,不拘出身,不查过往,便是重犯来了,只当是平常人一般。这店家夫妇俩都略有些修为,想必是犯了事儿,逃到此处的。至于酒水吃食?修士多能觉醒自身天赋,其中女子的天赋多与‘空间’有关,那名老板娘修为明显更高,武艺却是平平,想来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空间’一道上了。”
懂了,感情老板娘是女频女主剧本,现在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男频穿越带系统,女频穿越有空间。
那我甄英是咋回事?系统不给,空间也不给,那我不是白穿越了?
见甄英一脸纠结,罗令还以为她是因修炼不成而困扰:“小郎君年纪还小啦,日后有的是时间找寻自己的‘道’。”
正说着,甄英脸上突然溅上了水花。
马蹄浸没在水中,刚刚过了膝盖,前方一条小河蜿蜒。
沿着水流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是连绵的雪山,其中有双峰高耸如云,山顶积雪与天空白云难舍难分。
“圣女峰到了。”
前方平旷的草原上,有不少牧民牵着马、羊和骆驼,带着行囊,一步一叩首地向圣女峰参拜。
在这天工鬼斧一般的造物面前,所有人都不自觉降低了声音。
罗令和甄英一人一骑,罗令的怀中还抱着谢桐,男孩儿还在昏睡,一张脸捂得通红。
甄英裹了厚厚的皮袍子,整个人被黄沙覆盖,如今就是吴王太妃站在面前,估计也认不出她。
好容易养出点儿肉的女娃娃,差点儿被摧残成了满面风霜的小老头。
万幸罗镖头早有准备,沿途找牧民家讨要了不少牛羊脂膏抹脸,这才让甄英的面皮子不至于风干成树皮。
自从离开了客栈,赶路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下来。离开了鸟不拉屎的“无人区”,就算是缓慢前行,都能经常看见牧民的帐篷,每当这种场合,罗镖头就会操着不熟练的异族语言,夹杂着一些北方官话与人交谈。
感谢万安公主的和亲,除了各部落的贵族,北境现在年轻一些的小娃娃都能讲一口流利的官话。
越靠近圣女峰,帐篷的数量就越发密集,这日天气晴朗,既没有恼人的风沙,也没有刺骨的暴雪。
圣女峰是北境圣山,有大事时北三十六部要在这里集会表决,同时还有攀登圣女峰的未嫁女、朝圣的信徒……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北境最大的集市。
望山跑死马,甄英和罗令虽然听到驼铃声就开始加快了速度,到底行了好一会儿才到目的地。谢桐因为受不了颠簸,早早就醒了,看着周围高鼻深目的异族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万安公主本就是西域贡女所生,轮廓略微深邃些,有一双中原人少有的琉璃瞳。此时集市上汇集的人口却更是多样,不仅发色、瞳色有异,更有甚者还拖着毛茸茸的尾巴,或是立起尖尖的兽耳,连甄英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看得惊奇。
见两个小娃娃总盯着人家的耳朵瞧,罗令无奈笑了笑:“北境和中洲不同,以强者为尊,修士又不多,妖族中亲近人的都喜欢来这儿居住。”
一边说着,罗令把谢桐安置在马上,自己下了马,循着记忆找到一家中原人开的客栈。
跑堂的是个十二三岁的机灵小孩儿,一双碧绿的猫儿眼如同宝石一般纯粹,见了甄英和谢桐,当即露出与同龄人相遇的欢喜来,却是不忘本分,利落的牵过马,甄英注意到他身后的袍子开了个小口,里头露出条火红的大尾巴。
几人刚进大堂,掌柜的就从柜台里迎了出来,和罗令热情拥抱,嘴上是一口略带南方口语的中洲官话:“前些日子接到信鸽,我就盼着你了,家里伯父伯母都还好吧?”又低头看到了甄英和谢桐:“呦,嫂子啥时候生了大胖小子?还俩?小侄子这么丁点儿就带出来,亏你做爹的狠得下心。。”
罗令一路上都和甄英父子相称,现下见谢桐都被错认了,无奈笑了笑:“哪儿啊,你嫂子身子不好,咱家也不指望我传宗接代,找个亲戚家的过继,又不至于断了香火。这俩孩子是故人之子,爹娘都忙得很,这次跟我出来见见世面。”
掌柜的这次点了点头,又用力拍了拍甄英的肩膀:“嘿,这小子可不怎么结实,你那身好武艺,打算留给儿子?”
甄英这才注意到,这个掌柜的右手缺了三根指头,方才在柜台后面,也是拿左手拨的算盘。
掌柜是罗令的老熟人,知道镖局的规矩,也不拿酒,只让他自个儿忙活。
又一手牵了个娃娃,往后头喊:“水哥儿,今儿来了贵客,趁早打烊,你去后厨把那头牛宰了,喊你娘下来露一手。”
不一会儿后厨传来女人的笑声:“好啊,今儿总算逮着机会,对那头牛下手了。”只见后厨布帘子“唰”地拉开,显出一个千娇百媚的胡姬。
那名女子高鼻深目,眼珠碧绿如幽潭,嘴唇丰润饱满,微微撅着,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热烈奔放的红发从肩头披散到腰际。
女子一边说话,一边斜着头,把蓬松的秀发在手里打了个转儿,用一根簪子松松挽了,又连蹦带跳的凑到掌柜身前,也不避人,一双好奇的眼睛只盯着罗令身边的两个小孩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