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艘艘法舟自灵浮岛的北面,由远及近的驶来,此时间,那朦胧的雾霭已经展露在了诸修的眼前,任由诸修如何探看去,都无法喟叹到雾霭之中的景象,只觉得好似是有甚么庞然大物匍匐在原地一样。
分明连甚么朦胧模糊的轮廓都未曾观瞧到,可诸修却无端的感觉到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巍峨与厚重,那种感触好似不是因着看到甚么景物而有所感触,更像是自心神之中的生发。
人群的最前方,裴文礼更是颇惊疑不定的与陆章对视了一眼,这两位除却楚维阳之外,灵浮岛上最为“老牌”的筑基境界修士,似是颇不敢确信,灵浮岛的变化,竟有如此剧烈。
要知道,只这一道道朦胧雾霭烟霞所囊括的地界,便是之前海岛的不知道多少倍。
许是来错的地方?
可是无端的,诸修还能够感受到那种甚为奇诡的气机牵系,仿佛在与面前雾霭烟霞之中的庞然大物所贯连。
受限于天赋才情与修法底蕴,他们无从知晓所谓运数之力,所谓底蕴牵系。
他们只是为此而显得懵懂无知却又惊疑不定。
而也就在这时,未曾教诸修有过太多犹疑不定的思量时间,伴随着一道破空声,再看去时,却是那雾霭烟霞的边沿处,一道碧蓝色遁光破空而至。
循声望去时,一道匀称又偏清瘦的身形从碧蓝遁光之中走出,身形若隐若现,许是往前一步便足以教人看的真切,往后一步,便复又要彻底的消隐在了雾霭烟霞遮罩里。
但那一身乾坤法袍,那坦然展露的凌厉气机,却已经教裴文礼和陆章等人陡然间松弛下心神来。
许是正因为他们这样的神情变化,陡然间,乌泱泱的人物之中,不受控制的窃窃私语声音陡然间回响开来!
“五毒道人”、“一十二虚位之其二”、“占道子为炉鼎”、“雷法”……
此时间,饶是立身在雾霭烟霞的边沿处,楚维阳都能够甚为清晰的听到诸修那窃窃私语的声音。
当然,更值得楚维阳在意的,是人群之中开始有类似于“镜缘仙岛”和“琅霄山主”之类的声音已经开始响起。
这几道声音很微末,楚维阳循声仔细望去时,更能够清楚的看到开口言说这些的那几人甚为陌生的身形,不是原本灵浮岛上的修士,也不是早先时来投的那一众人。
想来是这两日间正好来投的修士。
而这也意味着,几乎在可以预见的短暂一阵时日里,伴随着镜缘仙岛上诸事在外海的传扬,楚维阳的声势,还要更上一层楼。
这意味着道场之中,自己这位琅霄山主将会掌握着更高层阶的威严;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凄苦散修闻声而来奔投。
但同样的,更大范围之内的鱼龙混杂,如同今日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正思量及此的时候,楚维阳遂往前一步迈出,将自己凌空而立的身形展露在所有修士的眼中。
而与此同时,玄真宝鉴虚悬在泥丸宫内,隔着眉心,遥遥朝着诸修洞照明光!
能够在道场之中以冗余的传承记忆引动那样足绵延一整日的磅礴大雨,反过来看,遂也足以思量到在这一过程之中,玄真宝鉴拆分与凝炼着那一整座镇魂塔中真灵,该是怎么样的浑厚累积。
那不仅仅是纯粹底蕴的累积,每一种全新门类传承的诞生,都意味着要有一道蝌蚪文字之中被洞开须弥一界,都意味着那阴冥道宫之中要有一道全新的阴灵入主。
阴灵与阴灵本身,其根髓之中的魂魄真灵本就是不同的。
而且伴随着这一道传承的底蕴本身不断的累积,也教阴灵的其形与质全数都朝着契合道法传续的本身性格不断的靠拢而去。
譬如承载着“丹道”传承的阴灵,其气质便愈近于传统的丹师。
又譬如承载着“剖腹换脏”传承的阴灵,其凶戾气息便愈近于纯粹失去理智的野兽。
再譬如承载着“房中邪术”传承的阴灵,其以极尽于邪异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展露着欲念。
修真百艺,林林总总,几繁浩之数的阴灵,既是在承载着道与法的底蕴,也同样像是在展露着人世间形形色色的众生百态。
尤其是楚维阳这一路走来,炼入玄真宝鉴之中的真灵,大都也是散修和血煞道修士出身。
因此,这一刻,当楚维阳隔着眉心,以幽光洞照着,承载于楚维阳的眼眸之中,朝着诸修探看去时的时候;诸修几乎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楚维阳这里。
霎时间,那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音便戛然而止。
恍惚之中,诸修像是看到了一面镜子,那镜子隔绝着阴阳两界,镜子的这一面是人世间,镜子的那一面则是森森鬼蜮,某一瞬间,他们像是真切的隔着那道镜子,洞照见了自己的神形。
那好似是森森鬼蜮里面的另一个自己。
紧接着,无边无际的恍惚感觉从他们的心神之中生发出来,又浑然觉得这种分野并不明晰,镜子内外的神形与身形,尽都是同一个自己。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生不如死,似乎都在那道浑如阴阳宝镜的人掌握之中!
而也就在几乎有着无边寒意从众人心底生发的瞬间,在这短暂的沉寂之中,楚维阳的目光已经接连不休的从那四人的身上兜转而过。
在楚维阳的眼中,这几乎已经是尽善尽美的“伪装”了,切实的血煞道修士气机,切实的凄苦神情与心绪,切实的麻木与呆滞。
不,许也不全都是伪装,至少,以楚维阳如今的广博见识,这一身的血煞道修士的气机,该是真实不虚的。
楚维阳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们长久的养炼着妖脉,反复数次之后,那沉积在道法气机之中的驳杂余韵。
说来显得荒唐,昔年也是烈火烹油,声势鼎盛,教一众金丹境界大修士都寄予厚望的一道。
等如今凋敝下来,人人喊打不说,连那所谓的余晖,在外海深处受着老龙王的掌控而不自知;如今直面楚维阳,分明也算是辟出了一方道场来给他们寄身,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来给人家当枪使……
于是,这样冷冷的观瞧着,终于,楚维阳那喑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撕裂夜幕的晨辉,霎时间隔着淡薄的水汽雾霭,洞照向了诸修身形所在。
“远来即是客,几位,是现身一叙?还是贫道直接出手?”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余音尚且回响在半空之中的时候,楚维阳便已经裹挟着磅礴的气机,朝着诸修横压而去的时候,凌厉的杀念便已经锁定了那四人身形所在!
这几乎已经是点明了这四人的身份。
而能够在莽莽外海之中厮混着讨生活的人,尽都是身为果决的性子,几乎就在楚维阳磅礴威压横扫,凌厉杀念笼罩去的闪瞬间,一旁的诸修抽身而退不说。
原地里,四人各自对视,几乎不由分说,同一时间显照出血焰来,身形蹈空步虚而起,反而先楚维阳一步,直直朝着楚维阳这里袭杀而来!
先下手为强!
而伴随着这四人的身形倏忽间遁空而起的同时,那缭绕在他们身周的血焰之中,各自有着一道明黄色的符咒,在一点点的煅烧成齑粉。
灰烬与尘埃散去。
随之而一同变化的,则是四人猛然间暴涨的修为气机。
早先时有着那一道奇诡符箓的遮掩,他们的修为气机尽数都显得甚为晦涩,展露出初入筑基境界的修为,又给楚维阳以一种妖脉之力凋敝,实力十不存一的假象。
可等到此刻,那符箓煅烧去的时候,轰然暴涨的血焰之力中,是属于筑基境界巅峰的修为气机毫无保留的展露!
他们许是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暴露的,他们也切实的明白,在楚维阳那煊赫的声名面前,甚么筑基境界巅峰的修为,甚么血煞道饱满充盈的妖脉之力,尽都不够看的!
暴露的那一瞬间,对于他们而言,那生死阴阳的边界便陡然朝着他们的身形靠拢而去,那闪瞬间剧烈颤抖着的心室搏动,更像是死亡临近的脚步。
这闪瞬间的出手,比起来巅峰气机的展露,决死的搏杀,更像是明知道死亡临近时的竭尽全力的挣扎!
徒劳无功,但还是要挣扎!
原地里,楚维阳的神情显得很是冷漠。
最为纯粹的毒煞之力,已经伴随着楚维阳的开口言说,伴随着《折花经》在肺脏宫的运转,伴随着楚维阳的喝气而弥散在了半悬空中。
如今看,是卓有成效的。
因而,面对着那狰狞可怖的席卷而来的炽热血焰,原地里,楚维阳只是捏着宗师印,举轻若重一般的,朝着四人身形的方向遥遥推出。
霎时间,磅礴的气浪回旋之中,那血焰的明光便陡然间黯灭起来。
紧接着,五色灵光交缠,纯粹以法力的丝线交织而成的符阵显照!
《道衡图》施展!
无上符阵将四人的身形尽数缠裹在其中,仔细看去时,比起镇压,更像是某种拘束,某种防止着他们以须弥手段遁空逃窜的拘束。
但同样的,五行毒煞之力流转之间,随即便见那四人的身形摇晃开来,精神涣散,连带着那原本直面生死的剧烈情绪都显得有些不大连贯起来。
仔细看去时,只呼吸之间,这四人的脸上便陡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粉红色疹子,等有人欲要不受控制的抓挠去时,复又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原是指尖处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深邃酱紫颜色,只稍稍碰触,便有乌血渗出。
原地里,楚维阳只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古拙而满蕴生气的五色法力灵光之中,那“手舞足蹈”着未有一息停歇的身形。
“谁让你们来的?要到贫道这里来做甚么?探听甚么?破坏甚么?说出来的,贫道免你受毒煞侵蚀之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