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到底是什么?
这应该是观山境的道域,但是为什么……道域怎么可能撑开那么大的范围?
而且这股力量,难道是第二个神灵不成!”
姬苌已经化作姬轩身上的一道纹绣。
这是她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宏大的道域展开,目之所及只剩下了纯粹的黑色。
那道光柱展开的瞬间,其范围内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黑夜的色彩。
观山境的道域,更准确地说是仅限于神韵境的道域。
就算是五瘟神的道域,最多也不过是覆盖一个小镇的范围。
五瘟神将自身分成五份。
每一份都可以看作是本体。
五尊五瘟神各自展开道域,的确可以覆盖平溪大部分区域。
但方才与姬轩斗法之时,那五瘟神合为一体。
其道域并没有扩张多少。
那是祂的极限。
但现在这片所谓的道域,却是凭借一点,直接扩散到平溪的全境,甚至还可能更为宽广。
“神灵?”
他不禁嗤笑。
摇了摇头,身侧悬浮着的黑色长剑泛起金光,不住地低吟着。
如同警示。
在斩杀了神灵的一道分神之后,这把剑明显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剑身上的金色纹理变得更多,就如同是一簇簇火焰包裹着黑色的剑身。
「囚天以道,禁神以灵。」
每当姬轩将手掌落在剑身上的时候。
总能听见那道若有若无的呢喃,如泣如诉,又带着几分庄严。
但除此之外,姬轩并没有感知到更多的变化。
如今,因为这把剑的神秘力量,在场所有人得以保全,但剩下来的其他人……
姬轩能感觉到。
原本被埋入废墟当中的那些被关在竹笼里的生灵,现在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他们的魂魄已经消散。
化为某种阴气,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可不是神灵该做的事情。”
将生灵的魂魄化作纯粹的灵气。
断绝了生灵轮回转世的可能性。
神秘黑剑的锋芒更甚。
不住地低吟,在姬轩身周流转,仿佛是为其引路。
「是啊。
这是于鬼师而言有害之物。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毕竟,这才是真正需要鬼师去解决的事情。
至于能否彻底解决,这种事情不去亲自看上一眼,又怎么会知道?」
“郡公主殿下。”他低头看向自己衣服上的纹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若是想要逃走的话,我也可以将您送出去,以我的力量暂时能抵御外界的道域,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不成问题。”
“……我要去找我父王。”
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有一点迟疑。
“父王他……一定有解决的方法的。”
“或许平溪王已经死了呢?”
“……那我就和父王一起死。”
她的态度没有一点转变。
于是姬轩耸了耸肩。
手一挥,掌心一根长杖显化。
身周除了那把黑色长剑之外,又悄然浮现出一盏青铜古灯。
青铜古灯中燃着幽幽蓝火。
在这一瞬间。
姬轩浑身的气息突然之间变得空灵起来。
没有生机。
没有死气。
拥有的仅仅是‘存在于那边’的渺小气息。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觉悟,那我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放心。
你死之后,我会给你多上一炷香的。”
正这般说着。
低下头便瞧见了怀中仍然昏迷不醒的小狐狸。
姬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当然,我不会问你的意愿。
有我在,你不会死。
永远都不会。”
鼻息之间哼唱着如同来自亘古的歌谣。
口中轻吐悠扬婉转的词句。
「生无咎,死无诹,此生岸,不可留。」
「传尔一苇渡川海,不见彼方莫回头。」
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了生灵的魂魄。
也不存在苇渡的川海。
有的,仅仅是黑暗。
天边出现了巨大的黑色影子,哪怕相隔百里都能看得分明。
会让人在见到祂的瞬间,心中就会浮现出那样一个念头。
「啊,原来那个就是始作俑者。」
「那种东西,真的可以被打倒吗?」
……
看见了满是废墟的世界。
看见了尸横遍野的世界。
生灵的魂魄消失了。
残存的身体虽然还活着,但也正逐渐走向终点。
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没有痛苦。
不。
甚至是愉悦。
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表情?
这些生灵应该知道,所见之物仅仅是幻境。
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甚至在用自己的魂魄去操纵面纱之中的阵法。
阵法的功效并未发生任何转变。
但由于自身魂魄的逐渐缺失,会让生灵渐渐地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幻影成为了现实。
但是……何必要做到这一点?
带着这个问题继续前进。
然后。
他来到了玹溪。
并没有入城,仅仅是站在城门口,看着那擎天的巨大存在。
其为黑色。
状若人形。
漆黑的身躯上镶嵌着一张张闭着眼睛的人脸。
在出现在这里的瞬间。
那庞然大物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将巨大的身躯弯下。
一只粗糙的大手缓缓地降下。
落在姬轩的面前。
这只巨手上,一团模糊的黑色糊状物正在翻转、蠕动。
最终,化作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模样。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殿下。”
此人,正是藏雪宗宗主。
资料中以术入道的观山神韵境修士。
同时也是中域祝家旁系弟子之一,祝戊!
他在见到姬轩现在的模样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旋即显露出灿烂的笑容。
“首先,在下要感谢殿下的出手相助。
感谢殿下为了平溪那么多的生灵解决了心腹大患,将曾经的正神从这片土地上祓除。
正是因为有殿下这般力量,才能完成那种寻常生灵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在下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实话。
若是到最后我与五瘟神动手打起来的话,究竟谁更胜一筹还未可知。
但现在不需要知道了。
毕竟。
已经消失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和我打一场,不是吗?”
“所以,这就是平溪真正的灾厄,对吗?”
姬轩脸上表情波澜不惊。
他能感受到祝戊的气息,但气息的来源并非是现在所见到的这个身影。
而是来自于面前那庞然大物本身。
祝戊已经将自己彻底地融入了那巨大的漆黑之影中。
已然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只怪物。
“呵呵,啊哈哈哈。
殿下,有一点在下要纠正您。
这可不是什么灾厄,而是救赎。”
祝戊正色道。
一脸严肃地回转过脸,看着巨大的身影淡淡地说道。
“你看他们现在有多幸福?
不需要承受现实的痛苦,也不需要去想未来会承受多少的苦难。
只需要在梦里享受就好。
每一个生灵,都拥有追求自己心中渴望之物的权力。
而我,仅仅是帮助他们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已。
这如何不能算是一种救赎?”
“你所谓的救赎,就是将所有生灵的魂魄全都变成那种东西?”
烙印在巨大身影上的每一张人脸、每一道痕迹。
曾经都是某一位生灵。
那是生灵留下来的最后的印记。
眼前的庞然大物。
正是那诡异阴气的集合体。
“不,不!
殿下。
容在下重申。
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并非是殿下所认为的不净之物。
其为平溪生灵所渴望、期待、祈祷而铸就的,只属于‘生灵’的神灵。
祂的出现会为整个平溪……不,灵王朝?
乃至整个世间带来永远的安宁!
「那并非是罪孽,所以不需要去赎罪。」
殿下,您可以继续看着。
您终有一天会理解在下的。”
“你真的这么觉得?”
“殿下,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确还有一个问题。”
身侧的黑色长剑迸发出越来越强盛的低吟。
让姬轩不得不将其引入掌心。
虽然没有剑柄。
但无形的剑气已然是化作了一个可以掌掴的地方。
他上前两步。
那种磅礴的灵压并未让他有丝毫的怯意。
“关于那道阵法的来源。
不知道你能否给我解惑?”
“那自然是王爷赠予的阵法。
王爷本身也是早就知道这个计划的。
所以对此并没有任何疑问。
并且正是因为王爷,才使得在下的计划安稳地度过了五十多年。”
祝戊淡笑着说道。
朝着姬轩微微欠身行礼。
只是那模样当中并未显露出丝毫恭敬之色。
反倒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是嘛,不过据我所知。
这阵法的来源并非是平溪王。
而是有他处,对吗?”
“……在下不知道殿下说这些话的意思。”
“是嘛,那你想必也不会知道,‘鬼天教’是什么了吧?”
祝戊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只是低着头。
一言不发了好半饷后,淡淡地说道。
“在下的确是不知道。
不知殿下可否解惑?”
“此阵完整的阵图非是一朝一夕看了一眼就能炼制完全。
需要一位对此阵非常了解的人从旁协助。
所以你们藏雪宗绝不可能在没有鬼天教协助的前提下成功炼制阵法。
我说得对吗?
祝戊。
藏雪宗现任宗主。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然后告诉我。
你背后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祝戊抬起头。
看向姬轩的方向。
那双眼睛所倒映出的,是一盏幽幽的青铜古灯。
他嘴角微微抽搐。
脖子上的头颅在下一瞬间突然歪了个常人难以办到的弧度,脸上也显露出一道狰狞的怪笑。
“这的确是救赎。
是对所有生灵的救赎。
无尽的渴望。
无由的贪婪。
无暇的愿望。
这是所有生灵欲望的归宿,是给予所有生灵的美好的常梦。
祂包含了所有的美好。
所以在祂之外的一切都会丧失美好的本质。
那位大人将‘蛊卜’的召唤之法交予了我们,而今,属于我们的神灵已经降世。
嘻嘻。
哈哈哈哈。
此即为神灵的道域。
此神铭为‘蛊卜’,容纳一切美好,拒绝一切丑恶的生灵之神。
真是可惜啊,殿下。
您没能够成为他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那么就永远地沉溺在丑恶、沉溺在‘失尽欢’中,永远地痛苦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