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祀生节有些不同。
不仅仅是太银河上的阴气比以往更为强盛。
甚至还出现了日蚀。
正阳之时阳气为阴气所侵占,彼时天地间的阴阳二气更为失衡。
灵气的失衡会导致生灵的行动出现异常。
同时也会引发天地异象。
不过好在雨师早已提前示警,所以在日蚀发生前,太银河两岸的生灵便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日蚀?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日蚀。”
“这浓郁的阴气,哈哈哈,好!好啊,是修炼的好日子。”
“天地异象,其原理究竟是……”
有的修士抬头看着天穹上的异象,啧啧称奇。
此乃数十年都不一定有机会见得到一次的场景。
自然是吸引了许多生灵为之驻足。
也有的修炼阴间法的修士,抓紧这短暂的阴气兴盛的时机开始修炼。
在太阳彻底被黑色的影子吞没,只留下一道狭窄的金色边框的时候。
大地已经被黑暗笼罩,有如夜晚降临。
而就在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的此时此刻。
太银河的水面也在迅速发生变化。
原本泛着黄沙一般颜色的河水,开始变得越发深邃。
波涛开始沉寂。
鱼虾也失去了踪影。
任凭阴风吹得正紧,水面之上却仿佛一面镜子般没有一点波澜。
原本属于生者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就消失了。
河道两侧的树上,悬挂着的白绫来回摆动,就像女子挥舞水袖那般翩翩起舞。
呜——
远处传来悠远低沉的嘶鸣。
沉闷的脚步声,一点点踏下。
冥冥之中,就像是什么巨大的存在要从某个地方出现在世间。
起雾了。
雾气将河岸两侧覆没。
浓重的雾气甚至让置身其中的人伸手都不一定能看见自己的手掌。
水上漂起了纸船。
每一只纸船上都燃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点燃了黑暗之中一方狭窄的天地。
起先只是非常精致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但很快。
越来越多的纸船出现在河道之中。
逐渐汇聚成一贯洪流。
而在那些纸船之后。
却不知何时,飘着一道巨大的黑影。
若古老过去流传到现在的歌谣。
若从未被人记住,却又从未消散的呓语。
缓缓落下。
「哀天地之不贞兮,随冥幽以永寂。」
「祭忠骨而涕零兮,祈千帆以争渡。」
……
一个时辰之后。
凤十三皱着眉,再次回到了凤族禁地。
昔日的禁地已经成为了一片污浊的聚集地。
早已不复往日那般的神圣。
当初那位将第根梧桐枝条栽种于此的凤族前辈已经不复存在。
她所创造的一切,现在都早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这里。
曾经是凤族赖以延续自身力量、依靠自己繁衍的秘密之地。
但是现在。
一切都已经毁了。
凤十三并不觉得凤族的这个决定是错的。
为了能挣脱名为灵王朝的囚笼,这是唯一的方法。
为了能让当初的凤皇可以重回世间。
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乃至是——毁掉凤霞山。
她知道今天一切都将结束,然后等待她们凤族的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现在她有些等不及了。
内心的焦躁带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害怕。
当初她们凤族看到那枚带着来源于她们血脉之中的那种气息的时候,几乎所有族人都在瞬间产生了那种念头。
「若是有它的话,我们凤族就能回到过去的繁盛时期。
我们将不再是妖族。而是成为过去一样的圣族。
天地间的一切都将臣服在凤族的脚下。」
是啊。
若是凤皇归来的话,做到那种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我们还需要等多久?”
凤十三皱着眉。
镶嵌在梧桐主干上的那枚真凰卵虽然带着一种强大的气息。
但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虽然符旭初说过今天真凰卵就会孵化,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也让凤十三感到一丝焦急。
但符旭初却是作出一副晦深莫测的模样。
两手背负地站在了最前面。
他看着那枚真凰卵。
双眸微眯。
“道友何必如此焦急。
当初我也只是提供了这么一枚真凰卵。
至于如何孵化,完全是你们凤族根据你们自己的传承推断出来的。
不论是众多生灵的死,还是以梧桐温养,都是你们凤族得出的结论。
这么道友现在反倒是来问起我了?”
“你——”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僵硬的当间。
便看见几个被黑衣裹挟的身影押解着几个人出现在他们身侧。
符旭初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押解的人。
淡笑着说道。
“或许杀了这几个人,真凰卵就会孵化了也说不定?”
“哼。”
凤十三毫不犹豫地挥手。
顿时那几人便人头落地。
血腥味蔓延开来,令人作呕。
身首异处的尸体被抛下,悬挂在根须上,其中刚刚生成的死气,再次顺着根须涌入了那枚真凰卵里面。
但真凰卵本身,却是散逸出更甚的生机。
这一幕。
有如在极尽毁灭之后,即将迎来新生。
但是还是不够。
真凰卵内部的脉动虽说比过去要更为强烈,却仍旧没有孵化的迹象。
“看来是我失策了。”
符旭初见到那真凰卵没有一点反应之后。
眼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失落。
眼看着那几个黑衣人离开,他又摇了摇头道。
“说起来。
等到凤皇重生。
你们留在凤霞山的凤族是否真的有那个能力接下彼时帝君的怒火?
百鸟来朝的时节已经过去。
凤霞山的力量……或者说明面上的力量,可是远远不如帝君的。
道友没去过中域。
自然不会知道中域的可怕。”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凤十三皱眉。
这老头在套她的话。
想要知道她们凤族在凤霞山究竟有多少战力。
“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凤族答应你。
若是你们长生宫从此避世不出,我们凤族也不是不能让你们在我们的土地上有一席之地。”
“那可真是太好了。”符旭初突然转过身来,淡笑着朝凤十三鞠了一躬,“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个比较极端的法子,说不定能马上将真凰卵孵化,不知道道友是否愿意尝试一下?当然,那种方法需要一些小小的牺牲。”
牺牲?
还能牺牲什么?
在凤十三疑惑的目光中。
符旭初阴恻恻地说道。
“凤皇传说中乃是为了同族而死。
所以想要唤醒凤皇,寻常的‘死亡’已经没有一点用处。
若是唤起新生的乃是死亡,这死亡就必须是凤皇所珍视的——同族之死。”
便在凤十三瞪大眼睛,震惊于符旭初说了一些什么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透心的凉意穿过身躯。
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唔——!”
她艰难地转身。
看着身后那个熟悉的面庞,那张脸上还带着微笑,那双眼睛,透着一丝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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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当初简直是一模一样。“为、为什么——红鲤!”
“大人,这是必要的牺牲。”
那一袭红裙仿佛是沾血了。
不,或许早已被鲜血沾满。
连带着眼眸,一齐被鲜血染红。
“您不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教过我了吗?
只要是正确的事情。
就可以不计后果地去做。
只要牺牲了大人您一个,就可以换来凤族的繁荣,这是必要的牺牲啊,大人。”
……
犹记得当年。
密闭的房间里。
庞大的妖族遗体被分裂成碎块,铺在少女的面前。
而少女身后,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从背后传来的呢喃声。
将她麻木的内心撩起一片波澜。
“这是必要的牺牲。”
那道声音这么说着。
这些妖族或许有过罪孽,或许没有。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因为在今天、现在开始。
这些妖族便是罪,是邪恶。
一把刀。
被身后的声音主人交到了她的手里。
“唯有杀戮,才能制止杀戮。
唯有罪恶,才能遏制罪恶。
从这里走出去。
然后。
成为我的手足与刀剑。
成为我们凤族的力量。”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
她握紧了长刀。
一脸木然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因为这就是她被带回来的意义。
父亲抵不住来源于本能的‘饥饿’,犯下罪行后消失在她的眼前。
云游的妖族修士发现了她。
将她送来了这里。
在这里,她没有生出任何对人族或妖族的怜悯。
因为在她的眼里。
不论是哪一方。
都只不过是‘恶’的那一方。
在那之后。
那道声音的主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成为了她的老师。
成为了她的朋友。
成为了……
“但是我不一样。
她们只是想要一个工具。
想要一只听话的提线木偶。
主人再如何对一只玩偶动情,等到不需要了也会丢弃。
但是我不一样。
我觉得你是一个生灵。
一个完整的生灵。
你不是任何人的提线木偶,你拥有自己的意识、自我。
所以。
你愿意多一个朋友吗?
一个,真正的朋友。”
……
“那么。
再见了。
凤十三。
请你现在就去死吧,哪怕只是为了我也好。”
能听见那个老人张狂的笑声。
咧开的嘴角极尽扭曲。
甚至于失去了人形。
能感觉到脚下没有了支撑点。
风在耳边吹过。
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冲入肺部。
眼前的光景在迅速上升。
不。
而是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坠落。
坠落。
体内的生机在流逝。
虽然对于凤族来说,刚才那一击并不算是致命伤。
但她的体内被种下了致死的妖毒。
这就要死了吗?
不过……无所谓了吧?
此时凤十三内心却异常地平静。
若是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凤族的强大,这或许——
“喂,小红鸟。
你的悟道茶还有存货吗?
来个三五百斤的怎么样?只要你答应下来,我就救你一命。”
彼时。
下降的感觉徒然终止。
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
她看见了那个原本不该还活着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