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众人循声望去,旋即恍然。此时开口说话之人,正是九晟山掌门安品晗。
要知,安品晗为人孤傲,性格冷僻,从不喜与人结交攀谈。
即便是今晚设宴朝拜仙君,他亦是除了开场曾与彭观海一同上前、低调的向谢予辞敬了一杯酒水外,再没有开过口。
不成想此时,他居然在彭观海向卓清潭发难时忽然开了口。
彭观海闻声蹙眉:「安师兄,我知道贵派与端虚宫交情甚笃,但是一码归一码。此时便是楌桪宫主在场,亦要给我们一个说法的。否则长此以往,仙门百家可还有规矩在?」
安品晗不仅为人冷淡,语气更加冷淡。
只听他淡淡道:「哦?彭师弟,那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安某若是没有记错,当日事出紧急,宿风谷秘境结界忽然被破,彼时在场的诸多仙门弟子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亦都有不同想法与猜测。
旁人说了他们的想法,清潭亦说了她的想法。彭师弟提及日后仙门百家的规矩,安某倒是不知,何时起咱们仙门百家的规矩是不能让人开口说话了?」
彭观海闻言皱眉,他沉声道:「安师兄,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旁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自然可以,只因他们不过是些做不得主的仙门弟子罢了,便是说了什么也无妨,不过是一些孩子们晚辈们的臆断。
但是,卓掌宫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她的一言一行,又会带来什么样后果,我不说,想来师兄心中也清楚得很!」
安品晗听了这话却轻轻的「咦」了一声,他沉吟着道:
「嗯?听彭师弟的意思是,旁的仙门弟子做不得主,但是清潭便做得了凭津阁的主了?
你这话说来,却有几分看不起澹台阁主了。什么时候端虚宫的弟子亦能做得了凭津阁的主了?」
彭观海当即脸上一青,他沉声道:「安师兄,我并无此意!你——」
安品晗却淡淡一笑,一双鹰目直直看向他:「彭师弟,你最好如此。我希望你能明白,宿风谷外最终决断之人,从始至终都是澹台师兄自己。
至于澹台师兄最终采纳了清潭的建议决定传讯于我们,想来亦是因为澹台师兄当时是认同清潭的猜测的。
纵是如今看来这个猜测或许只是误会一场,但当时此等猜测合乎情理。清潭亦是好意,难道你还要因此治罪于她?那是不是要连最终拍板定论、传讯于我们的澹台师兄也一起治一治罪呢?」
彭观海眼皮一跳:「安掌门!你何出此言?谁说要治罪澹台阁主了?这这可不是我说的!」
安品晗举杯饮尽一杯酒,放下酒杯后淡淡道:
「没错,这是安某说的,与你无关。若是澹台师兄过后不虞,自有我担待,彭师弟不必惊慌。」
彭观海一时语塞。
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上首端坐高台之上的谢仙君,只见谢仙君似乎是对他们之间的争执不甚感兴趣,已经重新拿起玉箸开始继续品尝佳肴,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仙君并未在意此间争执,想来便不会注意到他在安品晗这老匹夫面前丢脸之事。
彭观海属实没有想到,就算谢仙君身份贵重,不会为卓清潭说话,但是安品晗这个老匹夫却如此难缠。
这次是他失策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平白丢了个天大的脸面。
安品晗的仗义直言相助,卓清潭若说不感动,那必然是假的。
不论是出于他与她师父之间的相交多年的至交情谊,还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谆谆爱护之情,她都十分领安品晗的这份情。
卓清潭正在微微出神,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端坐在上首的谢予
辞的悄然传音。
「——哎卓清潭,我发现了,你师弟的老子倒也是个妙人。有你这位安世叔在,根本用不着我来替你说话,无妄海的人哪里是他对手?」
卓清潭微微低垂着眼睑,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笑笑,便不再理他。
她拿起面前凭几上的碧玉酒壶,给面前空着的酒杯满上一杯酒水,然后端起酒杯起身。
谁知她才刚走出一步,安罗浮便立刻从后面站起身来,上前小声阻拦她道:
「师姐,你倒酒可是要去给家父敬酒?千万不要,你现在不易饮酒!再说凭借端虚宫和九晟山的关系,我们便是不去寒暄,我爹也必然不会挑你的理。」
卓清潭却轻轻摇头,微微责备的道:「身为晚辈,礼不可废。」
然后,她偏过头静静看了他一瞬,蹙眉轻声道:「方才还未来得及说你,开席这么久了,你怎还未去安世叔身边略尽孝心?
你平日不是在云州,便是天南海北的四处游历,鲜少有机会归家,这次难得父子相聚,他必然也十分惦记于你们。」
谁料安罗浮居然十分少见的与她顶了嘴,他小声回道:「师姐,您想多了。我爹才不会惦记我与羽浓呢。qδ
自从我母亲离世后,父亲便待我们冷淡至极,我若去他跟前晃,想必他才是要烦了。
再者说,而今我的身份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更是端虚宫的人,自然要坐在端虚宫的席位上,混到九晟山那边去才是不伦不类。」
卓清潭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们父子素来有心结,但此时也只能尽量开解了。
她略一停顿,复又沉声道:「罗浮,不可胡说。你这样说若是被安世叔听到了,恐会伤了他的心。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安世叔时常传信给师父和我,询问你与羽浓的近况。
这么多年,你们虽然在崇阿山修行,但是吃的用的具是九晟山送来最好最名贵的用物。
安世叔只是不喜表达,但一片爱子之情,绝不容轻忽诋毁。」
安罗浮沉默一瞬,淡淡道:「是吗?可是他从来都只肯传信给师父和师姐,一次都未曾传信给我们兄妹。这还不能代表父亲对我们的态度吗?」
卓清潭静默片刻。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澄澈又带着一丝难掩的温情和心疼,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罗浮,你父亲是有苦衷的,你别怪他。」
安罗浮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