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了三四里土泥路,尽头处,接上一段石子铺就的小路。
秦川来之前,先用易经锻骨篇的姿势活动了筋骨,因此虽然身体孱弱,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辛苦之处,反倒是浑身发热,却不冒汗,轻松自在。
小路走出半里地,苍松翠竹簇拥着一座面积不大的神庙。
庙前用青石打了地坪。
神庙有左中右三座门,都打开着,门额上写着“龙王庙”三个字。
从神庙的门楼脊檐来看,可知神庙颇有些年头了。
秦川堂伯说过,他小时候这座龙王庙就存在了,每年二月初三,起社火,拜龙王,乃是附近几个村子最热闹的日子。
往些年拜龙王的仪式十分隆重,近年来年岁收成不好,到了二月初三时,虽然人依旧很多,可仪式感却比以往差了不少。
龙王庙的右侧门里支着一张桌子,一个老人就坐在桌子后,正是龙王庙的庙祝,姓秦,名方。乃是秦家村里一个孤寡老人,在秦川出生前,已经是龙王庙的庙祝了。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
秦方当了多年庙祝,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很有些威望。
秦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等秦川走进庙门,才眯着眼看清楚,“你是村西秦老三家那读书的小子,听说你收养了你堂伯的女儿,莫非是这小娃娃?”
村里读私塾的不是没有,但读到十几岁的人还是少见。
一般能读书认字,就会被被父母打发到城里,谋求一个学徒的活计。读书对普通百姓家里,负担极重。
若是读了十几年,一个秀才都没考中,几乎会把一个普通家庭拖垮。
如果不是秦川的堂伯接济读书,秦川觉醒之前,已经得为了生计进城当学徒,或者在本地当个佃农。
当然,他模样俊俏,去当个上门女婿也成的。
“嗯,就是她,名字叫婴宁。我听说四爷爷你找人给龙王爷的画像补墨,我在私塾里学了几手丹青功夫,想来试一试。”
秦方叹了口气:“倒也难为你了。要怪就怪秦德那小子,年纪一大把,给狐狸精迷住,现下倒好,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不过,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你要给龙王爷补墨,得让我见见本事,否则我也不敢让你上手。”
村里山精鬼怪之事,虽不常见,倒也不是十分稀罕。
何况秦方身为龙王庙的庙祝,自有一点小小的手段,虽然知道婴宁是狐女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像普通村民那样畏惧,视为灾星。
不过婴宁要是继续在秦家村长大,将来是免不了受孩子们排挤,承受众多异样眼光的。
秦川觉醒前尘,也不打算在秦家村留的太久,免得日后修炼时,给人撞见,传出许多闲话来。
但这一切得等他取得秀才功名后,才好安排。
他来的路上就折了一根竹枝,就着庙旁的水池,沾了沾水,用竹枝为笔,清水为墨,在地面上做起画来。
因为条件有限,水迹干得很快。
秦川只能加快速度。
他一手抱着婴宁,一手作画,下笔虽有些颤抖,可是一杯水的功夫,一个龙君的轮廓便出来了。
秦方胸里的笔墨有限,却也见得秦川画的正是庙里的龙王像。
他这些日子正为龙王画像的事发愁,见秦川这用一根竹枝为笔和清水作墨,都有模有样的,心下顿时一喜。
何况听说秦川马上便要参加院式,一旦考过,可是真正的读书人了,便决定卖个顺水人情。
“好,我这里笔墨纸砚都有,还有朱砂,你看现下方便,就去给龙王爷补墨,事成之后,润笔费一分不少给你。”
秦川自不推辞,先把婴宁的襁褓放好。
小婴孩对她这个哥哥十分关注,乌溜溜的眼珠只在秦川身上打转。
秦川认真给龙王爷补墨。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
其实一盏茶时间也就够了。
只是太快了,秦方肯定以为秦川不用心。
他也出了一头大汗,觉得通畅,最后搁笔。
“幸不辱命!”
秦方见画像里,龙王爷身着广袖长袍双手当胸持圭,正襟端坐形象威严庄重。
龙王爷的面部,“驼头、虾眼、牛鼻、狗嘴、鲶发、狮鬃、鹿角”被秦川丰富了细节,刻画得生动传神。
“好好好!”秦方一连叫了三个好字。
他心想:“画画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手艺,这小子怕不是从私塾学的。”
秦方想起婴宁的母亲乃是一个狐女,肯定有些灵应,说不准就是那狐女教秦川的本事。
秦川有这门技艺傍身,自能把她孩儿养大。
正所谓,天荒饿不死手艺人。
无论何时,有一技傍身,终归能吃上一口饭。
其实秦方的想法,早被秦川料中,而且眼下这活计,已经是秦川最好的选择。
此去府城有几十里地要走,路上听说偶尔还有豺狼出没,以他现在的身板远行,不是很安全。
秦方接着去庙里取出一个灰色的布袋,数出五百文钱。
秦川大致数了一下,清点好,随即露出笑意,“多谢四爷爷,你要不再看看龙王爷的画像?”
秦方挥挥手,“不了,你这画得比原来的还好。你有这天赋,将来去京城都能混口饭吃,那时候,衣锦还乡,可别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
他倒是没有祝秦川金榜题名什么的,因为对秦家村而言,能出一个秀才,已经算是罕见了。举人老爷,十里八乡都没几个。
至于进士,那得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隔壁郭北县的聂知县,才只是一个同进士呢。
秦川谦虚道:“您老过奖了。”
两人又寒暄一会,临走前,秦方对秦川愈发满意,他觉得秦川一点不像周围村子里的其他几个书呆子,秀才都没考上,只认得几个字,一个个尾巴翘上了天。
他道:“听说你下个月要参加院式,我认识隔壁村的郑屠,下个月正要去省府里卖肉。你跟他一起去,我让他捎你一段。到了城里,没住的地方,可以跟他在菜市口附近挤一挤。”
陵州府城也是省治,几十里路不算近,路上有个屠夫照应,自然不担心遇上什么危险。
算是秦方跟秦川结个善缘。
秦川自不拒绝,拱手道:“如此,多谢您老了。”
随后,秦川和秦方拜别,抱着婴宁,回到家徒四壁的家中。